從平靖關往北,行程雖然趕得緊,卻不急。
晚上或早或晚,不管邸店大小新舊,一行人必定找家邸店落腳歇息,熱炕暖屋,好好睡一覺。
早上雖說很早啟程,卻必定熱湯熱水的吃過早飯再走。
中午晚上,有能吃飯的地方,必定停下來,有肉有菜有湯有水,要是實在沒有能吃飯的地方,就自己挖灶支鍋,多數時候是大常做飯,偶爾,李桑柔也動手做上一回兩回。
吃過一回李桑柔做的飯,宋啟明就覺得這位大當家,也不是哪兒都不好,至少做飯是真好吃。
一行人三輛大車,一輛半車用來裝行李,每到縣城,必定補足消耗,
車上帶的暖水瓶多暖窠多,有熏爐有手爐,還有腳爐,不管什麼時候都有熱茶喝,各個爐子裏都是紅旺的炭。
宋啟明不得不承認,雖然身為囚犯,這麼趕路,還是比她和師叔師兄們趕往江陵城的時候,舒服太多了。
一連走了十來天,程善規矩老實,一步不多行一句不多說,李桑柔讓黑馬買了衣服鞋子,給了程善和羅啟文。
雖說是單衣薄鞋,不過他們出屋上車,下車進屋,隻要不往外跑,就一點兒也不冷。
隻要有衣服穿,那就好的不能再好了。至少羅啟文拿到衣服時,激動的眼圈都紅了。
李桑柔一路走,一路查看順風的遞鋪。
往北這條線,隻有遞鋪是順風的,派送鋪什麼的,都由慶安老號經營,各家派送鋪,李桑柔順便聽幾句看幾眼,並不多管。
臘月中,一行人進了唐縣地界。
唐縣不大,唐縣外的順風遞鋪,卻是前後兩府五六個縣最大的遞鋪。
黑馬趕著車,繞過縣城,直奔遞鋪所在的興安鎮。
興安鎮正好逢集,又是臘月裏,喧囂熱鬧從鎮子裏擠出來,鋪向鎮子四周。
好在順風的遞鋪都在縣城外鎮子邊。
慢慢走了一會兒,黑馬就趕著大車進了順風遞鋪的大院子。
遞鋪的管事老包看到大常,驚喜的唉喲一聲,扔了懷裏抱著的幹草,奔著大常迎上來,“是常爺?真是常爺!常爺您這身膀,老遠就能看到,常爺您怎麼來了?
還有螞爺,螞爺您也來了!常爺螞爺您們快請裏頭坐!”
“馬爺?說我呢?”黑馬指著自己,“他怎麼認識我?”
“是我,螞蚱,不就是螞爺。”螞蚱白了黑馬一眼,抬了抬下巴。
黑馬難得的傻呆了一回,“什麼?你?螞爺?還蝗爺呢!哎!他姓李!不是螞爺!馬爺是我!”
“老包,我姓李,大名李蝗,還有,別叫李爺,也別叫螞爺,就叫我螞蚱。”螞蚱李蝗拍了拍管事老包。
“這是咱們大當家。”大常鄭重的介紹了李桑柔。
李桑柔笑眯眯看著老包,微微欠身,“大常話少,誇人很少超過兩句,他誇你的時候,足足誇了四句。
也是因為你,大常才把這前後兩府的總遞鋪,放到了咱們唐縣。”
“不敢當不敢當,見過大當家,不敢當不敢當。”老包打量著李桑柔,有幾分不敢相信。
關於他們大當家,一件一件的事兒,跟那話本子一樣,他常聽往來的騎手說起,真是不得了的不得了。
可眼前這位大當家,跟他們鎮上的小娘子,好像沒什麼分別,嗯,比鎮上的小娘子好看。
再看到從車上下來,豔綠大襖下麵豔紅裙子的宋啟明,以及兩身單衣的程善和羅啟文,老包簡直有點兒懞頭懞腦了,怪人太多!
老包看著兩身單衣的程善和羅啟文,顧不上多想,趕緊讓著眾人進了大院裏的小院。
小院四圈兒都掛著臘肉臘雞,還有十幾條兩尺來長的大魚。
李桑柔看過一圈,才掀簾進屋。
屋裏燒的十分暖和,程善和羅啟文趕緊上炕坐著,宋啟明脫下豔綠大襖,從炕頭的茶吊子上,提了茶壺,先倒了兩杯茶,遞給師叔和師兄。
老包進出幾趟,送了一大筐帶殼熟花生,一大盤子自家炒的瓜子,一大盤子核桃紅棗,接著又送了一盤子柿餅,一盤子麻糖。
老包老伴兒跟在後麵,抱著一摞碗,提著個陶罐進來,擺上碗,從陶罐裏舀出油炒麵,一碗碗衝油茶。
油炒麵的香味兒彌滿了屋子,李桑柔接過一碗,小心的抿了一口,連聲誇獎,“真香,這炒麵炒得真好,又細又均,芝麻花生又香又脆。”
“大當家喜歡就好。”老包老伴兒看起來不擅言詞,含糊說了句,抹了把額頭的細汗,笑的眼睛細眯成一條縫。
老包兩口子忙進忙出,眾人吃也吃了,喝也喝過了,大常和老包去盤帳,黑馬帶著小陸子和大頭,往後麵查看馬匹,倉庫等處,螞蚱和竄條往鎮上采買。
李桑柔坐到廊下,對著隻炭盤,嗑著瓜子,看著院子的熱鬧。
院子裏搭著結實的棚子,棚子下支著大灶地鍋,旁邊幾個炭爐上放著銅壺燒水。
老包老伴兒,和其它四五個幫廚的婦人,正忙著和麵,咣咣咣剁餡兒,殺雞燙雞,切豬肉切羊肉,刮豬頭上的細毛,擇菜洗菜,泡幹菜泡臘肉臘魚,說著閑話,一陣陣笑著,忙著給李桑柔她們準備晚飯。
宋啟明掀著簾子看了片刻,猶猶豫豫,還是從屋裏出來,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到李桑柔旁邊。
又過了片刻,屋裏的程善和羅啟文,裹著老包送進來的兩件羊皮襖,一前一後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