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征眼神清亮,神情和氣色都和昨天大不相同。鍾先生暗暗鬆了口氣,好好睡一覺,果然好多了。
“嗯,他娘的,還在喊!”張征聽了聽城外的呐喊,啐了一口。
“不用理會,等他們喊累了,看出來瞎喊沒用,也就不喊了。”鍾先生寬慰了句,接著笑道:“我已經讓廚房做早飯了,兩碗小煮麵,再拌幾樣涼菜,睡好了,再好好吃個早飯,人就舒服了。”
“可不是!”張征伸了個懶腰,“吃飽喝好,一會兒到城樓上,把那些乞丐給那位大當家一個個丟下去,喊一句,丟一個,我讓她娘的再喊!”
鍾先生輕輕打了個寒噤,勉強笑道:“你還記著這個呢,一群乞丐……”
“那不是乞丐,那是那位大當家的幫眾,是她的殺手,她是丐幫幫主,你難道沒聽說過?
“把頭割下來,用投石機拋到他們船上最好!
“算了,連頭帶身子扔下去吧,光把頭扔下去,那些臭哄哄的屍首沒地方放。”張征眯著眼,琢磨著。
鍾先生直直的看著他,片刻,用力咽了口口水,硬著喉嚨道:“阿征,乞丐沒了,這城裏還有不知道多少下九流,你能殺多少人?難道都殺了?不該這樣。”
“這城裏的人,都是要死的,就連這座城,我都要放把火,燒個幹淨!”張征一邊說,一邊接過親衛遞過的牙杯牙刷,彎腰刷牙。
鍾先生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呆呆的看著愉快刷牙的張征。
張征刷好牙,將牙杯牙刷遞給親衛,彎腰洗臉。
“我去廚房看看,好像有順風,再拌碟子順風,多放蒜,你喜歡吃。”鍾先生交待了句,垂著頭往旁邊廚房過去。
捧著洗臉盆的親衛見鍾先生往廚房去了,嚇的眼睛都瞪大了。
先生怎麼走了?萬一將軍問起乞丐殺光了沒有,他怎麼答?
張征洗了臉,對著鏡子,仔細梳理修剪著兩縷胡須,理好胡須,坐下讓親衛梳了頭,換好衣服,接過香茶喝著,等早飯送過來。
鍾先生站在廚房門口,目無焦距的看著忙碌的廚子。
長沙失守,武將軍生死不明,唉,蘇姨娘都死了,武將軍大約也是凶多吉少。
除了武將軍,這世間,再沒有第二個人能約束得了張征。
他說要殺光這滿城的人,再把這座城一把火燒了,昨天他這麼說,今天他好好睡了一覺,他心情很好,他清清醒醒,他還是這麼說。
他這是打定了主意。
他早就打定了主意。
這一座城的人命,這座城……
武將軍從不濫殺,武將軍必定不讚成他這樣。
不能這樣,不該這樣!
鍾先生一隻手垂下去,捏了捏荷包裏的小瓷瓶。
瓷瓶裏是砒霜,這是江都城被圍那天,他備下的,帶在身邊,備著城破時,自殺用的。
他膽子小,就算有刀有槍,他既不敢捅別人,也不敢捅自己,他連殺雞都不敢,要自殺,隻好服毒。
鍾先生一下下捏著瓷瓶,看著廚子將麵抖進鍋裏,緩聲道:“味兒重些,將軍這兩天嘴裏沒味兒。”
“好!”廚子應了,往一隻大碗裏多加了兩勺老湯。
……………………
香噴噴的小煮麵擺上桌,張征坐下,拿起筷子,先吃了一大口涼拌順風,接著將麵碗拉到麵前,用筷子挑起麵條,呼呼嚕嚕吃起來。
小煮麵一定要趁熱吃。
鍾先生坐在旁邊,捏著筷子,慢慢挑了一筷子麵,卻沒往嘴裏送,目光定定的看著張征麵前的麵碗,看著張征吃完了麵,端起碗,呼呼吹兩下,喝一口麵湯。
“你怎麼不吃?又沒胃口?你這樣可不行,飯得好好吃!”張征吃完麵喝完湯,看看筷子挑著麵,卻不往嘴裏送的鍾先生,皺眉道。
“是有點兒沒胃口。”鍾先生放下筷子,直直的看著張征。
“你這是怎麼啦?怎麼這麼看著我?又想勸我?你想勸就勸,我聽著就是了,也就聽聽,就當賣個耳朵給你。”張征嘿笑了一聲。
“不是,我……”鍾先生眼淚下來了。
“怎麼啦?你……”張征話沒說完,肚子裏一絲絞痛泛起,“你?”
“是我,我……”鍾先生看著張征,淚流滿麵。
絞痛由一絲驟然湧成一片,張征痛的笑容猙獰,“他娘的,你可真,下得去手!是什麼?”
“砒霜,我留著城破時自盡用的。”鍾先生聲音哽咽。
“老子都沒哭,你哭個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