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爬過!論爬樹,你們肯定都比不過姨姨。”李桑柔笑道。
“姨姨頭一回到我家,就是從樹上跳下來的!”秀兒笑接了句。
“你娘正烙油餅,舉著擀麵杖就打。”李桑柔笑接了句,暗暗歎了口氣。
那時候,不知道多少人貪圖那一大院青磚到底的瓦房,幾十畝地,還有年青漂亮的張貓,托人說媒,撞門翻牆,軟磨硬逼。
一條街上的人,都勸她挑一個嫁了,說一個女人家,帶著孩子,沒個男人,哪能活得下去?
張貓紅著眼握著刀,強硬無比。
她那時候,沒打算幫誰,可張貓的強硬,讓她心酸。
“你付姨什麼時候到的?住的離這兒遠不遠?”李桑柔岔開了話題。
“二月裏到的,付姨到那天,我們正吃飯呢,外頭叫門……”
“是我開的門!”大壯伸頭搶話。
“我跟姨姨說正事兒呢!別打岔!你去看看飯好了沒有。”秀兒拍了大壯一巴掌。
“付姨那時候瘦得很,一口氣吃了兩碗飯,喝了兩碗湯,後來,我們睡了,付姨一直和阿娘說話兒。
“後來,付姨在我家住了也就一個月,是一個月吧?”秀兒看向曼姐兒。
“二十五天,沒到一個月呢。”曼姐兒笑道。
“付姨說她歇好了,說是在府衙門口頂了個寫狀紙的攤位兒,說這兒離衙門太遠,阿娘陪著她在衙門口那條街上,找了個小院,找好隔天,付姨就搬過去了。
“其實那二十來天,付姨根本沒歇著,她天天往外跑,晚上就看狀子,一大捆一大捆的狀子。”
“付姨那個小院可小了,就兩間上房,一間廂房,院子一丁點兒大。”曼姐兒笑道。“是付姨自己挑的,說挑個最小的,要是掃地,幾下就能掃好,省事兒。”
“付姨就看狀子看書勤快,別的,就可懶了!”秀兒唉了一聲,“付姨作飯,就是把米扔鍋裏,把菜扔鍋裏,再挖一勺豬油扔鍋裏,阿娘說付姨做的飯,比豬食都不如。”
“付姨洗衣裳,就是把衣裳扔盆裏,倒上水,用一根棍子攪一攪,把水倒掉,再倒一遍水攪一攪,拎出來甩到繩子上,就算洗好了!”曼姐兒說的笑個不停。
“阿娘說,讓付姨就住在我們家,付姨不肯,說她那麼做飯,這麼洗衣裳,挺好,她不講究這些,說她一個人住慣了。
“後來,阿娘沒辦法,就在付姨家旁邊,找了個縫窮的,會做飯,也會做家務,讓她每天一早去付姨那裏,算是付姨管她吃穿,她替付姨做做飯洗洗衣裳。”秀兒說著,學著她阿娘,長歎了口氣。
李桑柔看著秀兒這一聲裝模作樣的長歎,失笑出聲。
“你付姨那個狀紙攤兒,生意好不好?”李桑柔接著笑問。
“好是好,就是不掙錢。”秀兒再一聲長歎,“付姨吧,經常給人家寫了狀子,不要錢,還告訴人家怎麼怎麼打官司,有好幾回,她還替人家去打官司,都不要錢!”
“張嬸子說付姨跟您一樣,都是敗家的手!”曼姐兒連說帶笑。
“論敗家,你付姨不如我。”李桑柔認真答道。
“唉!阿娘也這麼說!”秀兒唉了一聲,“有一回,果姐兒說,她長大了,要像姨姨這樣,阿娘說:那可不行!說姨姨就不是個過日子的,說姨姨能不過日子,果姐兒不能不過日子!”
“你阿娘說得對。”李桑柔點頭讚成。
外麵廚房裏,老王嫂子喊了一聲,正偎依在李桑柔懷裏,和翠兒翻繩玩兒的果姐兒,歡呼一聲,和翠兒一前一後往廚房跑。
她最喜歡吃澆汁兒魚,和羊肉沫白菜烙餅!
李桑柔吃了飯,又和幾個孩子說了一會兒話,起身回去。
外麵街道上,遠遠的,三更的梆子已經敲起來。
李桑柔裹緊羊皮襖,不緊不慢的往炒米巷回去。
轉過一條街,前麵不遠就是大相國寺,李桑柔身邊,一個仿佛從黑暗中分離出來的男人,袖著手垂著頭,匆匆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