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雖老,尚能伏虎,皇上雖不良於行,卻縱橫天下。”伍相欠身笑道。
“相公這話,令人豪氣頓生。”顧瑾笑起來。
清風指揮著幾個小內侍,將顧瑾麵前的書案抬遠些,放上張小桌,抬了張高幾放到伍相麵前,擺了極是家常的幾樣飯菜上來。
顧瑾和伍相吃了飯,小內侍奉了茶上來,清風悄悄揮了揮手,殿內的小內侍垂手退下,清風退到殿門口,垂手侍立。
“各大族大家尚未定親的小娘子,能確切打聽到的,都在這裏了。”伍相從懷裏摸出本薄薄的冊子,站起來,捧給顧瑾。
顧瑾接過,翻開。
“尉家有兩位,都是嫡支,學問都極好,一位,年紀似乎小了些,過了年剛滿十七,性情活潑,愛說愛笑,喜外出遊玩。
“另一位,十九歲,行事略有些急躁,和諸兄弟姐妹議論學問,常常急惱,也常和先生爭執,不過,急躁之後,能反思反省,躬身認錯。”
見顧瑾翻開,伍相忙欠身介紹。
顧瑾凝神聽著,卻看不出什麼表情。
伍相對冊子上的人名極其熟悉,顧瑾翻過一頁,伍相就緊跟著細細介紹,顧瑾聽伍相介紹完一頁,就翻過一頁。
顧瑾翻到最後一頁,伍相陪笑道:“這是泰州郡望周家。
“周家諸人,如今都在泰州聚居,周家出仕者不多,一共五位,現任家主周為山,年前剛點了睦州憲司,年裏年外,帶著全家,剛剛赴任到建德城。其餘四位出仕者,都在縣令任上。
“二十年前,周家上任家主周為江,曾任戶部左侍郎,攜家小居於建樂城,周為江病逝後,妻兒扶棺回鄉,直至今日,周家沒再有人過來建樂城,居於建樂城。
“建樂城裏,如今隻有一座空宅,由兩房家人看守打理。
“周家姑娘,一共三位,最小的一位,是現任家主周為山幼女,今年剛滿十七,生月小,排行又最小,聽說極是嬌憨。
“另一位是周為山堂侄女兒,居於泰州,今年二十歲,因為訂的親被退,現待字閨中,聽說學問性情都很好,因為這位姑娘不喜外出,能打聽到的極少,臣還在細細打聽。
“最後一位周家姑娘。”
伍相的話頓了頓,陪笑道,“照理說,不該列上,隻是,照先前皇上和臣列的一二三項,她雖說不合適,卻是件件合得上,臣就列上了。
“這位姑娘今年已經二十九歲了,是前任家主周為江的長女,周為江病逝後,她侍候母親,帶著幼弟返回泰州後,就立誌不嫁,不過,這位姑娘立誌不嫁,隻是傳說,沒有自梳,也沒出家,所以,雖說都說她立誌不嫁,也隻能算待嫁。
“這位姑娘,極有賢名,據說幼弟全是由她教導,於上一科春闈高中二甲第一百一十七名,如今在鄂州府衙,跟在潘定江身邊,主理戶賦。潘定江很賞識他。”
顧瑾垂著眼,目光定定的落在周宜清三個字上。
他最後一次見她,是母親薨逝那一年秋天,他一身重孝,她一身重孝,來和他辭行。
那一年,她才隻有十五歲,正是豆蔻年華,她向他辭了行,看著他,問他:我能抱抱你嗎?
她輕輕抱著他,貼在他耳朵,低低的囑咐他:你一定要好好活著,你活著,我才能活著。
“周為江遺孀俞氏,還健在嗎?”顧瑾慢慢舒開喉嚨間一絲哽咽,緩聲問道。
“俞老太太尚健在,聽說常年居於泰州南山寺旁別院裏,周大姑娘也陪母親居於南山寺別院。”
”朕記得,當年俞老太太和母親常在一起,母親強健飛揚,她卻是一幅弱不經風的模樣,沒想到。”顧瑾的話頓住,片刻,歎息道:“修竹易折,蒲草堅韌。
“就她吧,朕年紀也不小了,婚姻之事,年紀相當才最好。“
“是。”伍相用力壓回滿腔的驚訝,欠身應是。
這是一段他不知道的過往,不過,憑著這三言兩語,以及那份直覺,他覺得這必定是樁極好的姻緣,是件極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