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這綿延幾十裏的戰陣,這無數的長槍鎧甲,如同握在他手裏的一把利劍,就像她的狹劍。
她的劍揮起,收割的一條條人命,他的劍揮起,收割的是一座座城池。
被五色旗幟,和一輛輛鼓車圍在中間的帥旗,隨著方陣,往前推進。
前麵有弓弦聲響起時,李桑柔看向顧晞。
“打掉那些將旗。”顧晞指著對麵土壘之上豎起的一麵麵將旗。
李桑柔嗯了一聲,將手弩掛在馬鞍上,伸手接過大常遞過的強弩,抬起,扣動扳機,戰旗應聲而倒。
李桑柔將空弩遞給黑馬,再從大常手裏接過弩,射向撲過來,抓起旗接著揮起的鎧甲。
鎧甲和旗同時撲倒。
李桑柔換了隻弩,射向另一杆將旗。
一麵麵的將旗應聲而折,土壘後,本來就脆弱的守軍,和折斷的將旗一樣,瞬間瓦解潰崩,從土壘後四散而逃。
長槍林立的黑色戰陣,一步步往前,壓過土壘,往前驅趕著潰敗的南梁兵卒。
戰陣後方,哨探揮著旗,來往飛奔,往各部傳遞帥令,將各部的訊息傳遞回來。
李桑柔換了小手弩,催馬走在中軍之前,盯著被戰陣驅趕碾壓的南梁潰軍。
“如我所料,杭城之外,果然一觸即潰,各部都很順利,天黑之前,就能推進到杭城城下。”顧晞催馬往前,和李桑柔並肩,聲調微揚。
李桑柔嗯了一聲,全神貫注的盯著目力所能及的前方。
………………………………
傍晚,杭城外城,武懷國全副鎧甲,負手站在正對著北齊大軍的望樓上,眺望著已經離得不遠的煙塵,片刻,緩緩舒出口氣。
他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
從年前,他就開始一點一點,將精銳從外城之外撤進緊挨著外城的各處堡壘,以及外城之內。
這天下,大勢已定,已經沒什麼能爭的了,他用不著再布局,再多想,他唯一能想要想的,就是打好眼前這一仗。
這最後一仗,他希望能痛痛快快的殺一場,血流成河,屍堆成山,讓囂張的喊著戰無不勝的北齊軍,讓那位世子,付出足夠的代價。
梁國就算亡,也要亡的轟轟烈烈,有血有膽。
武懷國從遠處的煙塵,看向目所能及的各處堡壘,看向城牆外的一道道壕溝裏,護城河兩邊,以及城牆上嚴陣以待的兵將。
昨天,得到北齊軍在準備大舉進攻的訊息,他就下令拿出所有的存糧,殺了所有的豬羊,今天中午,又抬出了所有的酒,飽餐一頓,一杯烈酒,痛殺一場!
武懷國深吸了口氣,眯起眼,再次看向覆壓而來的煙塵。
此刻,他滿懷期待,他人生中最後,卻是最熱血、最壯烈的廝殺。
“將軍。”
身後一聲溫婉的招呼,武懷國回頭,看著一身親衛裝束,提著食盒的蘇姨娘,露出笑容,“你怎麼來了?怎麼穿成這樣?你可上不得戰場,你哪敢殺人。”
“我做了幾樣小菜,酒釀鰣魚,油燜春筍,新茶炒蝦仁,清炒春菜,都是你愛吃的,還有兩碗銀絲麵。”蘇姨娘沒答武將軍的話,隻笑著,將提盒裏的飯菜,一樣樣放到旁邊的台上。
“噢,下車麵嗎?”武將軍哈哈笑起來,“還是你想的周到。”
蘇姨娘沒答話,隻是笑著,遞了雙筷子給武將軍。
親衛找了兩隻凳子過來,武將軍和蘇姨娘並肩坐到台子旁,一人一碗麵,吃菜吃麵。
“好啦,你回去吧,之後,就關緊門,別再出來了。
“以後,去哪裏,過什麼日子,就隨你自己的心意吧。”武將軍吃了麵,交待了幾句,話頓了頓,上身前傾,湊近蘇姨娘,一臉笑道:“往後,真有什麼難處,別搭什麼架子,講什麼臉麵,去找那位大當家,咱們和她,兩國之爭而已。”
“家裏都收拾好了,該燒的燒了,下人們都打發走了,我跟你一起。”蘇姨娘慢慢收拾了碗碟,裝進提盒,遞給親衛,“我跟你說過,你要是老死病死,我替你守墓,你要是被人害死,我替你報仇,你要是戰死,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