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遂將那段陳年舊事娓娓道來。
這位劉居士, 本名劉怡,其家乃洛陽劉氏嫡脈, 自稱漢中山靖王之後,也有人說她們這支是匈奴漢國的後裔。
不過你方唱罷我登場的年代, 城頭變幻大王旗是常有的事,就算是世家大族也幾經興衰,能苟下來都是贏家——失敗者早已消散在曆史的塵沙中, 蕩然無存, 甚至連祖宗的名聲也被新起之家“借”走。
對於世家來說, 祖宗名姓是用來裝逼的, 真正在朝堂上說話的還是實力。
劉怡的父親,是先帝晚年的閣臣劉昂,先帝並無嫡子, 皇長子早逝, 二皇子也是幼衝夭折,所以三皇子就是實際上的長子,可先帝卻愛屋及烏, 偏寵烏貴妃生的六皇子。
先帝欲廢長立幼, 大臣們堅持“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正統, 於是便有了平治年間的“立統之爭”。
多少有名有姓的人家都攪進了這場腥風血雨, 有人扶搖直上,有人零落成泥。
劉昂也是“正統派”的一員,事實上當時七位閣臣有五位都是堅持正統的,另外兩位則態度曖昧, 既不跟帝王對著幹,也不輕易向六皇子一派示好。
“立統之爭”在平治十一年的清明前後達到了頂峰。
當時,先帝一意孤行,欲立烏氏皇貴妃為後。那年正月,先帝第二任皇後王氏病重,先帝即以後宮無人統領為由,立貴妃烏氏為皇貴妃。三月初七,王皇後殯天,先帝命烏氏主持大行皇後喪儀。
烏氏對治喪之事事必躬親,不僅親率後宮眾人舉哀,還三次哭暈在先後靈前,為先後所做悼文文辭華美,對先後家屬也厚賜財物,麵上的功夫做得花團錦簇。先後生前備受帝王冷落,死後倒是得享哀榮,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這是先帝在給烏氏鋪路,有了給先皇後治喪之功,就能順理成章地封後。
一旦烏氏封後,六皇子立統就板上釘釘了,繼後之子也是嫡子,再立儲,至少在禮法再無障礙。
擁護三皇子的所謂“正統派”朝臣們急了,禦史台眾人連上七道奏章,言烏氏身份卑微、妖媚惑主、有失德行,不配為帝王妃,更不配給大行皇後治喪。
先帝以這些大臣“幹涉宮闈”為由,一連杖責十八位三品以上高官,眾人一時噤若寒蟬。
有人維護正統,自然就有人投機技巧,想爭一爭那從龍之功。
當時,有個叫叔司達的五品小官上本,稱大理寺卿韓嗣謙縱仆行凶、侵占良田。先帝便命帝都府尹審理此案,審理中韓家仆人招供出,是受主家指示侵占良田,還為買田逼出過人命,某年某月某日時間地點人證俱全。
帝都府尹不敢擅專,請帝王示下,先帝當即將韓嗣謙奪官下獄,命帝都府徹查此案,最後遷出大理寺一串官員的收受犯人賄賂、掉包死刑囚犯、枉法裁判等罪行,大理寺共有十一名官員被問斬、抄家流放。
這事一出,就像鯊魚聞到了血腥,朝中的投機之輩從中嗅到了帝王心思,紛紛開始參奏各部高官,被告之人涉及禮部、刑部、兵部、禦史台,七位閣臣中有四位都被參了。
按大周官製,被參奏之人必須寫折自辯,而這些人的自辯折子不是被先帝駁回就是留中不發,折子一日不發,這些官員頭上就如同懸著一把利劍,一日不得安心。
被參的絕大多數都是“正統派”的官員,也有少量並未摻和立儲之事,而是被人夾帶私貨。
眼見“正統派”就要自顧不暇,再也無力阻止烏氏封後,朝中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禮部侍郎金閶——“正統派”的中流砥柱,也被參了,不過他被參之事十分微妙,乃是春闈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