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受著在空中擴散開去的寒冷,阿爾茲隨意地抬頭向上看去。
寬闊的食堂中並排著幾張長長的飯桌,穿著製服的男男女女隻是默默地專注於眼前的食物。在他們麵前的是統一的餐具,一樣的食物。
白色的雪。而且就連餐具和湯匙,桌子和建築,全部都是由壓縮的雪所生成的。目之所及都是雪、雪、雪——。對於這樣本來應該是理所當然的景色,阿爾茲卻突然感覺到了一絲的遺和感。
用由細小的六角形的結晶生成的湯匙將盛在同樣由雪所製成的餐具中的雪舀起,然後放入口中。索然無味,隻是單單地被口腔內的熱量融化,然後流入喉嚨。
本來,有味道的食物在這個世界上就是不存在的。盡管阿爾茲知道“人類是擁有味覺的”,但是“味道”本身的存在已經化為了僅僅是凍結於數據之中過去的遺物。
這裏是“冬世界”。被絕對不可能融化的雪所覆蓋著的白銀的景色。
事情的緣由要追溯到三百年前。
曾經被稱為“夏世界”的色彩紛繁的大地被突如其來的大雪所覆蓋。
這並不是一般的雪,而是不論何種季節都在持續不斷的下著,用物理上的熱量是絕對融化不了的“OUTER·SNOW”。就是這種雪,用白銀的帷幕將大地覆蓋著,完全改變了它本來的麵貌。
由於全部的綠色植物都被冰封了,因此食物的供給幾乎趨向於零。不久,全世界就會迎來深刻的糧食難題。
但是,糟糕的不僅僅是那些。還有出現在人類麵前的以“OUTER·SNOW”作為食量的未確認生命體——XENO。
它們擁有那時的地球上完全不能想象的巨體,幾乎可以和曾經繁榮一時的太古生命體——恐龍比擬。
托裏凱拉、布拉吉奧、提拉諾。在每種個體的命名上都帶著恐怖和絕望。
——XENO會對熱源產生反應,並表現出很強的攻擊性。
因為XENO對於全世界的設施、人類和生命的猛烈的襲擊,人類的文明一度回到了原始時代。
然而,就這樣滅亡了也毫不出奇的人類卻打出了意想不到的一次反擊。
即——人類的XENO化。運用剩下的最高的科學技術,讓人類進化為通過攝取“OUTER·SNOW”活動的生命體——Xenoid。
就是說,這是作為處於世界頂端的靈長類的最後的驕傲、誌氣——但卻又是敗於新的生命體——XENO的證明。
在阿爾茲腦海中浮現的種種知識全部都是曆史的事實,又是一種共識,也是過去的人類所做的事情——而且,還是現在進行時。
冬世界曆311年,人類和XENO的戰爭還在繼續著。
隻是,現在已經聽不到為此而哀歎的聲音了。在阿爾茲周圍坐著的男男女女隻是默默地吃著眼前的食物。
但是,阿爾茲拿湯匙的那隻手卻是一動不動。
“我們,為什麼在吃著雪呢?”
在那個集團的內部,就連機械的表現出這種無意之間發現的遺和感也顯得是一種錯誤。
若是要比喻的話,就好像在純白的世界裏的一滴墨水。諾伊茲什麼的,用語言去說明根本就不足夠去解釋,能感到明顯異常的,就隻有——孤獨。
(……就是因為淨想這種事,所以我才不行的啊)
阿爾茲輕輕地歎了口氣,將注意力再次轉回到眼前的食物上。
和周圍完全一樣的動作,在口中擴散開去的同樣的寒冷,對於這個世界來說,這些才是再正常不過的。
《——伽馬級緊急警報。重複一次,伽馬級緊急警報。進軍中的XENO已經突破了第二防線。要塞都市“曉”中所有的機師以及請馬上迎擊。完畢——》
設施內的警報聲在阿爾茲吃晚飯正準備離開食堂的時候響了起來。周圍的男男女女在聽到警報後便一起跑出了食堂。
但是這並不是混亂,每個人都井然有序而且沒有任何迷惑地向著目的地行進,趕向每個人所被賦予的崗位。
在長長的人流當中,像是掉了隊一般站在原地不動的阿爾茲也終於動了起來,也和別人一樣向著自己崗位走去。
在對麵的是第十七停機庫,那裏有著人類為了與XENO戰鬥所製造出來的劍。
——阿爾茲向前奔跑著,無意間向旁邊瞥了一眼。
是槍座。在以氣密性為最優先事項,全方位都被牆壁所覆蓋的建築之中,那是唯一的例外。映在阿爾茲眼裏的是將雪的分子重新排列的擁有透過性的外壁。
在那個寬闊的演習場上,現在整整齊齊的排列著許多機動兵器。
傑諾·托蘭薩——人類為了對抗XENO所開發出來的巨大兵器。在像是將人體改變了形狀的外觀之中,非常顯眼的就要數兩手上握著的滑雪杖和裝備在小腿上的兩塊板狀的裝置了。
需要說明的是它的結構方式——變形。由於腳部整體折疊起來而使機體高度降低,因此小腿上的板是與雪麵直接接觸的。滑雪杖被固定在了腋下的結合處。所有的機體都變形為這種提高穩定性和減少空氣阻力的重心降低的形態,然後逐個出發了。
曾幾何時,滑雪是作為人類的一種娛樂活動而存在的。運用那時候的裝備和技術去提高機體的機動性能,這就是傑諾·托蘭薩的最大的特點。
它們能在這個被無盡的白銀的雪所覆蓋的這個世界裏自由地滑行。由許多大小不一的六角形麵板所組合而成的裝甲,透過裝甲的間隙可以看見其剛健的筋纖維。人類操作著這種可以說是冬世界的象徵的兵器,日夜不停地展開著與XENO的激戰。
在這個人類最後的據點——要塞都市“曉”裏的人員,全部都是為了駕駛傑諾·托蘭薩而接受了專門訓練的機師。正在向停機庫跑去的訓練生阿爾茲也不外。
“呃……!”
突然間,周圍響起了地動山搖的聲音。
突如其來的衝擊將阿爾茲的身體壓向了一個巨大的窗口。映入急於確認周圍狀況而看向窗外的阿爾茲眼裏的是衝擊般的景象。
“竟然是——冰……!?”
不可能的。
一塊巨大的冰塊從地上直直的貫穿上演習場,就像是要講述命中時候所產生的巨大的衝擊一樣,在飛舞著的白雪的對麵,可以看到被那壓倒性的質量所擊潰的傑諾·托拉薩。
阿爾茲清晰地感覺到如閃電般流過背上的恐懼感。
“這是XENO的攻擊……!?那樣巨大的東西,從視界之外!?”
這並不隻是單單的狙擊,不該是能用那種簡單的言語能表達的東西。
是壓倒性的力量和破壞。這個景象完全能夠顯示出人類所麵對的對手是多麼的危險。但是,阿爾茲卻隻能呆呆地看著窗外的著一切一切。
在上方出現了一個巨大的黑影。
從緊急出發用的尖塔的頂部的傾斜麵滑過,然後加速,在一個華麗的跳躍之後變為人形態,跟著熟練地調整著機體的平衡,最後一躍跳過了窗外延伸開去的堅固的都市防禦牆。阿爾茲很熟悉那架機體。
“裏斯提露……!”
藍色的塗裝,在背部武器支架上裝載的是清一色的近戰武器,一部極端戰鬥型的傑諾·托蘭薩。那是阿爾茲的妹妹——裏斯提露的機體。
但是,對於正在空中滑行的裏斯提露的機體來說,要回避飛來的冰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必然會被全單命中。
“危險——!”
先前被摧毀的大量機體的景象再次掠過阿爾茲的腦海。
隻是,阿爾茲的擔憂恐怕是杞人憂天的。隻見裏斯提露的機體手中的滑雪杖敏捷地橫向一閃,然後冰塊就如豆腐般斷開兩半。
“……果然厲害。零距離戰鬥的女王,果然不是徒有虛名的”
妹妹的軍階是準機師。她超越了阿爾茲,而且在訓練學校裏也是跳級畢業的優等生。
總之,在見到妹妹平安無事後的阿爾茲也趕忙奔向了自己的崗位。
淺灰色的雪不斷地從空中飄落下來,阿爾茲身上也薄薄的染上了同樣的白色。在到達巨大的停機庫前時,眾多的機體正從停機庫中出航。
由於技術尚未熟練的訓練生引起事故的幾率頗高,因此在緊急出發時,是不允許他們進行跳躍的。因為出擊時是自走式的,所以,要滑過城市的中心,最後穿過門要被逼耗費上不少的時間。就是說,訓練生一開始就沒有被期待過。
但是,這次就連那些訓練生也被召集起來了,也就是說真是非常緊急的情況了吧。
“切——,來晚了嗎……”
被連續不斷出發的機體所卷起的風暴吹打著,阿爾茲一步一爬的好不容易地到達了停機庫。在那裏的,就隻剩下阿爾茲的機體了。
阿爾茲連駕駛服也不穿,就這樣跳進了綠色塗裝的機體的駕駛艙內。然後粗魯的拉下橫杆將身體固定住,又因為要帶上操作用的腦電波掃描器,所以才將一直就這樣披在頭上的遮光罩拉下。
綠色的頭發從裏麵露了出來。通常,機師的頭發顏色會和機體的塗裝統一。
阿爾茲在腦內組合了控製機體的程序,隨後用腦波將其送了出去。
【main(){charintage,weight1,occupation_code;doublestanderScore=0.0}------】
(吐槽:我靠,這不是C或是C++嗎,後麵好像有個定義雙字節的……,這編程語言能流傳這麼久還真不容易啊)
——起動。伴隨著猶如低吟般的震動音,停機庫的地麵完全被雪所覆蓋了。阿爾茲的機體將手中的滑雪杖輕輕地插入雪中,跟著便向出口滑去。
“阿爾茲,出發”
壓縮氣體從滑雪杖的前端噴發了出來。以噴氣式推進器加速的機體向都市內滑去。
在顯示器上顯示的是被機體的鏡頭捕捉到的為數眾多,同樣是向戰場滑去的機體。
盡管他們之中的大部分和阿爾茲一樣是一個訓練生,但是機體的操控上卻看不出一點兒的猶豫,而且在向著等同於地獄的戰場時也沒有絲毫的改變。
(……首次的實戰啊。但是,對手是那樣的東西,我真的能夠戰鬥嗎?)
隨著城市裏的景色以驚人的速度流過阿爾茲的眼睛,這種不安毫無征兆的進入到他的思考裏。
被敵人的冰塊所摧毀的機體的景象毫不留情地浮現在阿爾茲的腦海裏。就是一瞬間的分神也會取了阿爾茲的性命。左右兩邊的滑雪杖的輸出力隨之失去了平衡,然後機體開始左搖右擺起來。
糟了——然後連思考的時間也沒有就直接撞進了建築物之中。機體橫躺著,隨後便被落下的瓦礫所掩埋了。
坐在駕駛艙裏的阿爾茲由於強烈的衝擊所以暫時失去了知覺。
“……唔……怎麼了,撞上了……嗎?”
終於認清了眼前的狀況的阿爾茲在腦中組合著程序想讓機體重新站立起來。但是,返回的卻隻有拒絕命令的信號。機體就像是痙攣了一般一動不動。
然而,後續的機體卻在他的兩旁英姿颯爽地滑過,沒有任何人想要停下來給予阿爾茲幫助。
不久,遠處響起了像是爆炸一樣的響聲。阿爾茲馬上就明白這是城市的防禦壁被摧毀了的聲音。
戰鬥的慘烈程度有增無減,滿載炮台的兵器開始運轉,然後阿爾茲的機體上不停地發射著炮彈。完全無視那些炮彈逐漸接近這裏的是——沉重的腳步聲。
麵對這無形的恐怖,阿爾茲終於忍受不了了。
“可惡!動啊!給我動起來啊!!”
這樣,阿爾茲不斷地嚐試著想要重新操作機體,然後不斷返回錯誤的信息。一次又一次,不知道過了多久。
《——緊急警報、解除。對進攻中的XENO的討伐成功了。重複一次——》
聽到戰鬥結束廣播的阿爾茲發出了短短的一聲不甘心的呻吟。
不甘心得就連後續的詞語也說不出了。
阿爾茲·傑奧弗羅斯特的處女戰,就這樣在沒有加入到戰線,甚至連XENO的身影也沒有見到下結束了。
他是,甚至要不要和他的妹妹相比較這樣的事都讓人猶豫的——差生。
“已經確認出擊記錄了。管理編號CDIP·043、訓練生阿爾茲,現在給你發言權,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第二天,阿爾茲便被叫到了機師團的總司令部。
雙手重疊著放在桌上,往後梳的銀白的頭發,眼前的男性就是鄒特司令。現在,他正板著臉向阿爾茲問道。
通常,在聲音波形上,Xenoid運用的是將思想信息壓縮了的“壓縮語言”。因此,實際上,對方隻要說出“確認”“阿爾茲”“發言權”這三個詞,然後這些詞語到達阿爾茲的大腦的瞬間,這些壓縮了的信息就會自動的展開。
“不,沒有”
但是阿爾茲卻不會使用壓縮語言。這比起任何東西都更能說明阿爾茲是一個差生。阿爾茲在這樣用一般的語言回答著的時候稍微看了一下旁邊,然後繼續說道。
“隻是,我有一個問題。為什麼裏斯提露準機師會在這裏?”
一位藍色頭發美麗的少女現在正站在旁邊。宛若人偶般的臉上就好像被凍著一樣沒有任何表情。眼睛裏有著和鄒特司令不相上下的冷靜。
那是《零距離戰鬥的女王》——阿爾茲的妹妹——裏斯提露·傑奧弗羅斯特。
對於用長官這樣的稱呼去叫妹妹,阿爾茲其實並沒有什麼抵觸。要是看過昨天的戰鬥的話,兩人之間實力的差距是一目了然的。盡管兩人是兄妹關係,他們之間的立場也存在著巨大的隔閡。
對於用階級的稱謂來叫自己的哥哥,裏斯提露似乎有點無動於衷。本來,那才是在這個世界上的“正常”。
(……正常……嗎)
自己的話似乎長著刺一樣刺痛著自己的心。那不僅僅是“異常”的證據,阿爾茲在無止境地思考著。
“阿爾茲訓練生,雖然很是遺憾,你被分派到挑選測試了。”
鄒特司令將這句話冷冷地說了出來。
挑選測試——那是被逼在這樣嚴酷的環境下生存的人類所製造出的係統。如果不及格的話,就會被判定為在城市防禦中沒用的人,然後接受“廢棄處分”。
這事實上是擺在差生阿爾茲麵前的最後通牒。
早就已經做好覺悟了。在這個冬世界裏,在為戰鬥而生的要塞都市裏,沒可能會給就連傑諾·托蘭薩也駕駛不了的差生生存的權利。
隻是,隻是——
(這次要將我拋棄嗎?——父親!)
鄒特司令,其實是阿爾茲的親生父親。
“裏斯提露準機師,就委任你為那個測試的監督了”
“明白了”
對於父親下達的殘酷的任務,妹妹連眉頭也不皺一下就接受了。
“日期是在三天之後,就是這樣”
“屬下先告退了”
“……屬下,告退了”
就好像天要塌下來一般,眼前的景色深深地刻在了阿爾茲的腦海中,他和妹妹一起從司令室中退了出來。回過神來時,發現自己已經將拳頭握得發痛。
在內心不斷膨脹的遺和感將阿爾茲一向平靜的心情驅散的無影無終。但是,對於這樣的哥哥,走在旁邊的妹妹連看都沒有看一眼。
究竟是誰不正常啊——那不是顯然的嗎。
(我)
無限的絕望將阿爾茲的內心染成了黑色。
在冬世界的伊始,人類就因為同XENO戰鬥而失去了一些很重要的東西。
那就是——感情。
為了要操作以傑諾·托蘭薩作為代表的需要龐大的計算能力的機械,人類對於自己大腦能力的追求已經到了要入侵“心靈”領域這樣過分的地步。
阿爾茲和裏斯提露一起進入了在通道盡頭的電梯,然後阿爾茲便將手放在了設置在門旁邊的操控板上。上麵沒有任何的按鍵,隻是一塊簡單的半透明的板。而它在感知到阿爾茲的腦電波後便自動將電梯門關上了。
這種技術就是人類用感情所換來的“X結晶機製”。
不用經過按鍵等的輸入裝置,用人類的腦電波將命令直接的傳送過去進而操作機械。這是和XENO戰鬥所必不可少的東西。
但是,它有一個致命的缺點。
——在發出gang這樣的響聲後,電梯就搖搖晃晃地停了下來。
“你真是沒有變啊,哥哥。操作電梯這樣簡單的事情,就算是剛剛從培養裝置中出來的孩子也不會失手。明明就隻是需要在一秒之間生成一百條左右的思考程序的說。”
並沒有把阿爾茲當成是呆子或者是傻子,但裏斯提露的這種淡淡的口氣卻刺痛著阿爾茲的心。要是她的表情連一點都沒有變化的話,那就更傷人心了。
X結晶機製會因為操作者的腦波的精度和演算速度而產生出天和地的區別。最糟糕的情況就是好像現在這樣連電梯也驅動不了。
盡管這樣,阿爾茲也沒有達到那種最壞的級別。對於電梯的控製所需要的運算能力隻是很少的一部分,在技術的理論當中也是基礎中的基礎。就如同特意搞錯單位數的加法運算一樣。
應該進化過程中失去的的“心”卻還存在於阿爾茲的體內。對於親近的人的情愛、對於機械般的人的遺和感、對於趕赴充滿著死亡的地方的恐懼——對於優秀的妹妹和冷酷的父親無論如何也揮之不去的自卑感。正是因為在心中不停翻滾的這些感情阻礙了大腦的高速運算,所以才不能向機器傳遞正確的腦電波。
結果,就誕生出了這樣一個使電梯不能運轉,而且也不能很好地操作傑諾·托蘭薩的差生。
“雖然哥哥本來的思考噪聲就已經很多了,但是在見了父親後就變本加厲了。我不是很理解究竟為什麼噪聲會增加到那種程度。”
就算被這樣問道,對於自己為什麼是這樣的,阿爾茲自身也不是很清楚。
對於居住在冬世界裏的人類來說,家庭這樣的共同體已經完全解體了。
小孩不是有生殖行為而是由細胞培養裝置所產生的。父母這樣的詞語隻是單純的為了表示遺傳因子的提供者罷了,阿爾茲在七歲的時候第一次見到父母也是作為課外授課的一環。
在幼年期,小孩都是集中在一樣的學習設施當中去教育,然後將各種各樣的知識和傑諾·托蘭薩的操縱方法灌輸到他們的腦中。在那個過程之中,將父母和孩子拉到一起,隻不過是效率更高的教育方法罷了。由於在親子之間存在著相似的遺傳因子,因此操縱的癖好和複習的頻率大多會很相像,所以對於孩子們來說就能夠的提供更多有用的信息了。
父母會為同乘於機艙裏的孩子解說。那是長官和部下一樣的關係,親子之間的交流就連一點兒也沒有。盡管那是很常見的,但是阿爾茲卻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想起來,從那時開始就對父親的話有點抵抗了啊。就是從他連一眼也不看我,而我看著那張就顧著一個勁地說著操作竅門的臉的側麵,大概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
在教育的過程當中所見到的唯一的“親子之間的情愛”,阿爾茲在無意之間將它轉變為了對自己父親的期待。
那種遺和感是在阿爾茲醒來的時候就已經存在的東西。
被用個體識別序號管理著,和同年齡的孩子共同作息,過著每天都按照規定的時間表行動的生活——任何和個人意誌相關的東西都是不被允許的。
就連抵抗這樣的選項也沒有,在每天毫無變化的生活中,阿爾茲向自己的父母尋求著名為“感情”的充滿遺和感的根源。
但是,與這種將近滿溢出來的期待相遇的父親卻是擁有象徵著這座都市——世界的人性的人。
“……父親,將母親拋棄了。裏斯提露也是知道的吧”
事情的起始要追溯到十年之前。作為課外授課的一環,載著阿爾茲和他的父母的兩台機體在城市外執行偵察任務時偶然遇到了“那個”。
在已確認的種類之中被稱為最強的XENO——提拉諾級。
其高度超出傑諾·托蘭薩的一倍以上。外表就和在恐龍之中以暴君出名差不多,用強韌的下顎和鋒利的牙齒將萬物吞噬。
恐怕阿爾茲一生都不會忘記——
那個全身上下放出極光般的七彩的光芒,凶惡得有點不可思議的異形生物將母親的機體咬碎的一幕。通過通信裝置聽到的母親那含糊不清的呻吟。
不好了,要快點去救她,快點去救她——
因為想要去救母親,還幼小的自己拚死地向父親乞求著。那是後的話至今還曆曆在目。
但是,他卻——現在被稱為鄒特司令的父親在那時候卻馬上撤退了。並不是最後迫於無奈的決斷,就好像從來就沒有去救母親這個選項一樣,讓撤退顯得那麼的理所當然。
不,在這個冬世界裏,那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了。
那時候所發出的警報意外地與前些天一樣——伽馬級。在對抗這種所能想象到的最大等級的驚恐狀況麵前,個人的性命就如同一顆灰塵一樣微不足道。隻是,真的可以說若無其事地將眼前讓人痛苦的東西拋棄就是“活著”嗎?
對於本來連思考的必要也沒有的疑問,阿爾茲的心卻不斷地迷茫著。
“那件事已經聽過很多次了。”
裏斯提露向因沉浸在過去的痛苦的記憶中而煩惱的阿爾茲走了過來。
“隻是,你想就此說明什麼?那是因為母親太弱了所以才敗給了XENO的,就隻是那樣而已。”
“啊啊。我知道了啦。……我是知道的啦……由於父親的行動,都市的傷害被降到了最小。因為在早期就發現了敵人的關係,因此才可以以萬全的狀態去迎擊的嘛。”
“果然,越聽越是不知所謂啊。明明就已經理解了嘛,那還為什麼……”
裏斯提露將阿爾茲的手撥開,自己操作起電梯來。電梯以被阿爾茲操作的時候完全不可比擬的速度和穩定性運行著,瞬間就到達了目的地。
“離挑選測試還有三天。要是到那時候,哥哥的腦神經回路還沒有改善的話——就毫無疑問會被廢棄處分了。”
背對著阿爾茲這樣說道的裏斯提露等也不等阿爾茲的回答就這樣離開了。
她是阿爾茲測試的考試監督。剛才的話,很明顯就是盡管對方是哥哥也會毫不留情的給出不及格判定的語氣。
“……那個,我也清楚。搞錯的大概是我吧”
感情,對於這場與XENO的生存競爭中,是阻礙人類勝利的重要的因素。在心中這樣不斷起伏的感情,本來的話是就連存在也不被允許的異物。
“但是,做不到啊。我、我……控製不了這種感情……”
對於阿爾茲來說,這十年間為了殺死自己的心,他付出了常人不可想象的努力。盡管不怎麼穩定,但是阿爾茲也能夠操控X結晶了。這就是十年間的成果。
但是,這個沒有心的城市是不會去讚賞阿爾茲的努力的。必須的東西常常隻會帶來無情的結果。
在三天之後,阿爾茲被判定為生存不及格然後進行廢棄處分的可能性非常之高。
“死……真恐怖啊”
阿爾茲在無意識之中這樣喃喃地說道。對於阿爾茲來說,“死”既象征著十年前母親被襲擊的不幸,也是就這樣隨便地將母親拋棄的父親的冷酷。
大概,在這個都市裏生活的人都不會正確地去理解阿爾茲的恐怖的吧。
他們隻不過是為了人類這個物種生存下去的其中一個零件罷了。
在那裏,不存在個人的意識,也沒有為了認識自己而存在的心,因為為了全人類而行動這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對於這樣的害怕死亡的恐怖的阿爾茲,究竟能做什麼?阿爾茲現在所感到的這種恐怖正是阻礙操縱傑諾·托蘭薩的最大的障礙。
挑選測試——不正就是字麵上的意思嘛。
“害怕死亡,不能很好的操縱自己的機體,不能戰鬥,這樣的我,根本就沒有在這個世界上生存下去的權利。”
突然間,一陣寒意從背上襲來。
“……不,就是因為淨是想這種多餘的事情所以我才不行的”
總之,現在應該盡量提高哪怕一點機體的操縱技術才行。阿爾茲終於從狹窄得如箱子般的電梯裏踏出了一步。
現在,阿爾茲的腦海裏完全沒有“隻剩下三天,能做什麼?”這樣消極的想法,因為隻能這樣了。
就算隻是微不足道的成長,隻要將它們積攢起來,因為我還活在這裏。
阿爾茲順著走廊走著。就在剛才才將全部雜念剔除的意識卻又被迎麵而來的某人所奪走了。
(什、什麼、那是……?)
麵具,將那人的眼睛和頭部全部都覆蓋了,因此無法知道他的性別。
阿爾茲停下腳步盯著眼前的這個人,從唯一裸露在麵具之外的口中聽到了“……哦”這樣的低吟。從聲音來判斷是一個男性。
“對我有興趣嗎?這正是有趣。”
阿爾茲並不清楚他究竟在說什麼。本來——
(有趣……?竟然會從人的口中聽到這個單詞,真是……)
那是,在冬世界以前所存在的古老的概念。阿爾茲也僅僅是知道而已,更加的是,對於生活在這座都市裏的沒有心的人類來說,這是絕對不會從口中說出的話。
“我叫庫拉。是上級機師長。你是?”
這是在前線的最高指揮官被賦予的軍銜。
阿爾茲完全無視了長官所提出的的問題,想都不想就反問了回去。
“管理號碼的話不是在名牌上寫著嗎……?”
用於識別個人身份所必須的東西之中,排在第一位的就是號碼。要是裏斯提露這樣有血緣關係的人或者鄒特司令這樣的上司的話還說得過去,對於和自己完全沒有關係的人來說,名字並不是必須的。
“那個看看就知道。隻是,我非常想知道我看不明白的東西,所以才詢問你的姓名的。”
阿爾茲慢了一拍似的回答道。
“……阿爾茲,阿爾茲·傑奧弗羅斯特訓練生”
“嗯,果然是你嗎,這次挑選測試的人。……原來是這樣啊。看來越來越有趣了。”
庫拉說著將口形稍微改變了。那顯然是微笑的嘴型。
(這個男人到底怎麼了?和我所認識的人完全不一樣……)
一陣奇妙的感覺向阿爾茲襲來。
——這種遺和感,我很清楚。
隻是,對於它的理解機會,由於庫拉的原因被奪走罷了。
“看來,你和我的交談還為時尚早啊。我很期待著將來和你的再度相會。就此別過了,阿爾茲”
庫拉輕輕地拍了一下阿爾茲的肩膀然後就離去了。留給阿爾茲的是剛才不能理解的對話。
就像是把阿爾茲能在挑選測試中及格作為了前提條件一樣。
“……庫拉,嗎?真是一個不明所以的男人啊。”
這樣喃喃自語的阿爾茲不禁感覺到了一陣焦躁感。
挑選測試當天。
盡管與被叫做絕技還相差甚遠,但是阿爾茲的機體的動作還是可圈可點的。
“加速、製動、回轉。基礎戰鬥機動技術,六十分。雖然不知道能不能在實戰時用上,但好歹還是及格了。”
不是那樣的話我會很困擾的。因為就是為了這天所以才對機體做出調整的。
雖然這樣說,但並不是堆機體施與性能上劇烈的提高。不如說與之相反——降低了機體的性能更合適。將速度、火力、反應性這些性能全部降低來換取機體的穩定性。
但是,這隻可以算是孤注一擲。盡管將機體調整到阿爾茲也能操作的程度,但是相對的,在實戰中,這樣的性能實在是太弱了。
“裏斯提露準機師,下一個考試項目是?”
“應用戰鬥機動技術。就是說和XENO的實戰。”
“……實戰,嗎?知道了。請指示”
終於來了嗎——阿爾茲全身緊繃著。
“跟上我,我會將你引導向捕捉到的XENO的”
這隻能是程度上的差異,戰鬥就像是每時每刻都在發生一樣。無論人類怎樣拚死地戰鬥,也看不見戰況好轉的征兆。它們無論在力量或者數量上都遠遠地淩駕於人類之上。
就算是一次也沒有上過前線的阿爾茲也能深切地感受到這種窘況。在實戰訓練中丟掉性命的同年級的學生已經不僅僅是一兩人了。
就算是這樣,阿爾茲想到。
比起光坐在原地等死,還不如將自己的性命賭在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性上。
(活下去……!我要活下去!)
阿爾茲的機體非常穩定的跟在了裏斯提露的機體後麵。
不久後,映入眼簾裏的是——廢區。在裏麵,一座座比傑諾·托蘭薩還要高的廢棄建築物密密麻麻的排列著。
“這裏,不會是……?”
“是的。是夏世界的都市的遺址。因為在這裏有很多能作為掩護的地方,所以常常會有負了傷的XENO逃到這裏。一邊搜索敵人一邊變形,采取第一種警戒狀態比較好。”
照著熟練的裏斯提露所給的意見,阿爾茲開始將機體變形。
利用插在雪地上的雪仗支起上半身,然後將原本折疊著的腳部展開。這樣,阿爾茲的機體就以流暢的動作從原來的滑走型完全變為了人的形態。
“狀態,檢查。給部位沒有異常。然後,開始搜索敵人。”
盡管將各種搜索器的功率調到了最大……但是仍然什麼也沒有發現。相對的,出現在主顯示屏上的“那個”卻使阿爾茲一時間忘記了呼吸。
直插上天際的冰柱,在它的內部——
“是紅色的……塔。”
就像一個四角棱錐一樣直插雲霄,一部分被塗成了白色的紅色的尖塔。
其高度、優雅和雄偉程度就連要塞都市的緊急用發射塔也是遠遠比不上的。那究竟使用什麼樣的技術,還有是為了什麼而被建造的,阿爾茲一點也不知道。隻是,那種壓倒性的存在感在阿爾茲的心中激起了無數的波紋。
(夏世界的舊人類明明能製造出這樣的建築……那個城市……不,我們……)
——算了吧,不要再胡思亂想了。
雖然另一個自己在叫喊著,但是卻停止不了。阿爾茲就連精神的最底層也在不斷地踏進禁斷的領域之中。
(我們Xenoid究竟可以說是進化了嗎?)
就在此時,傳來了裏斯提露的聲音,那是警告阿爾茲威脅生命的物體正在襲來的聲音。
“兩點鍾方向,距離500——來了!”
“呃……!”
阿爾茲將自己的意識拉回了現實中,然後再次啟動了一次搜索程序。程序捕捉到了一個完全無視廢區的建築等障礙,一條直線一樣衝過來的巨大的軀體。
——但是,很快。太快了!
在它用尖角刺穿附近的建築出現在阿爾茲麵前和阿爾茲的機體采取回避行動幾乎是在同一時間。那個巨體猶如箭一般穿過了阿爾茲的機體一秒鍾之前還在的地方。
是托裏凱拉級。是與古代的恐龍——三角龍非常相似的在頭部上擁有兩對回轉衝角的XENO。其全身的高度與傑諾·托蘭薩相同。由於相遭遇的情況較多,所以被列為了下級種類。
“阿爾茲訓練生,理論知識都知道了吧?盡管托裏凱拉級對其正麵的壓製力非常高,但是其他方麵就非常薄弱。從側麵或者後方對其造成傷害,使其弱化,然後將角與角之間的中樞結晶破壞掉。”
裏斯提露一邊這樣說著,一邊將機體駛離了戰鬥區域。
剩下的就隻有阿爾茲的機體和一隻托裏凱拉級的XENO——要是解決不了這個狀況的話,就活不下去。不,是已經沒有了活下來的價值了。
“知道了,阿爾茲,開始戰鬥!”
盡管這樣說道,但是敵人的身影卻被建築物所覆蓋,已經不見了其蹤影。有時,從不遠處會傳來一陣牆壁被撞穿的響聲。
(雖然看不見,但是它仍然在這裏。盡管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它確實是瞄準著我的……這樣的話)
盡管是危險度極高的戰法,但是大概就隻有這個了。阿爾茲讓機體停了下來。
XENO的衝角一邊粉碎著建築物再度向阿爾茲這邊襲來。將它拖住,拖住,在最後的時刻才回避。阿爾茲馬上用手中的滑雪杖擺好姿勢,決定瞄準毫無防備的托裏凱拉級的背後。
滑雪杖正式的名稱是《斯托克·馬紐巴》(雪杖·操縱裝置)——不單單是作為機體的推進裝置,而且還可以用作射擊武器的萬能的裝備。
“得手了!!”
雪杖利用壓縮空氣將子彈從杖的前端射了出去。機體的兩腳穩穩地站在雪麵上以抑製射擊時所產生的反衝。子彈徑直地朝著阿爾茲所瞄準的方向飛去。
無論是時機、瞄準,全部都非常完美的一擊。但是——
遠處響起的聲音猶如一把利刃一般將阿爾茲的希望毫不留情地切開。
“竟然無傷!?怎麼會……沒有可能的……!!”
盡管機體的操作是非常完美的,但是由於機體性能低下的關係其輸出力嚴重不足。
——亂射,已經說不上瞄準什麼的了,隻是單純的不想承認眼前的這個殘酷的事實罷了。
雖然子彈猶如暴風雨一樣射了出去,但是對於眼前不斷被彈開的子彈,阿爾茲終於不得不承認眼前的事實。
“這樣,啊……果然,我是不被需要的啊……”
在理解了之後,看著顯示器上猛衝過來的XENO,阿爾茲覺得好像現在怎麼樣都好了。索性就這樣被XENO頭上的衝角刺穿算了。
然後阿爾茲整個人就像被飄飄然的感覺所包圍了一樣。
莫非這就是所謂的死嗎——這樣想著,漸漸地就接受了這種感覺。
“已經確認機體的識別信號消失了。”
處在安全範圍裏觀察的裏斯提露靜靜地說道。從最後阿爾茲的機體所傳送回來的影像看來,要回避那個攻擊是不可能的。
“到最後還是不能理解,盡管覺得沒有什麼作用,還以為他會做出一些連射,但是卻連回避的意圖也看不出來就那樣呆呆地站在那裏。”
裏斯提露讓機體變形,然後滑行起來。
為了自己能親眼確認兄長的死,那是自己的責任。
“……哥哥,果然,不行啊。”
這也是預料之內,所以並不是什麼值得驚慌的事。本來應該是那樣的——
突然間,一陣心痛向她襲來,然後裏斯提露用手托著微傾的頭。
“這是怎麼了?是患了什麼病的征兆嗎?”
在這項任務結束了之後就去接收一下醫療檢測吧——那樣的不慌不忙的思緒在一瞬之間就被眼前的情景所吹飛了。
“這是……。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阿爾茲的機體與XENO戰鬥的地方有一個深不見底的空洞。
《——時機已經到來。‘白銀新生’的大門將打開——》
聲音回響在黑暗之中。
“白銀,新生……?”
阿爾茲睜開了眼睛,身體仍然被綁在機艙的操縱席上。看來好像是還活著的樣子。全身上下的疼痛一點一點的讓阿爾茲清醒過來。
“在遭到XENO攻擊的瞬間,地麵突然間崩塌了……然後……是了,機體怎麼了?”
檢查機體損傷,在顯示屏上的內容是那麼的令人絕望。
“不要說是戰鬥了,連移動也不能啊……。沒有辦法了,現在隻能用還能用的偵測器去搞清楚周圍的狀況了。”
然後,屏幕的全部空間都被托裏凱拉級的頭部所占據了。
放鬆了的神經再次緊繃了起來。但是敵人一動也不動,仔細一看,在它的角與角之間被刺穿了一個洞。停止了活動的XENO的身體變成了雪的碎片,然後逐漸地瓦解了。
“中樞結晶確實是被打穿了,真是令人震驚的射擊精度啊。”
不過,究竟是誰?既不是阿爾茲也不是裏斯提露,是有第三者在場嗎?
勉強將還能動的頭部側過去,看向上方。那個不停地下著雪的看慣了的灰色的天空現在變成了一個小小的圓形。看來是掉下到了一個相當深的地方,盡管使用了能用的所有的偵測器,但是對於四周的狀況,阿爾茲仍然是雲裏霧裏。
怎麼辦?——阿爾茲本來想思考一下要怎樣做的,但是最終還是放棄了。
“……不,還是算了。怎樣都好了,幹脆就這樣死掉反而會更舒服也不定。就算活下來了,像我這樣的人也……”
就在這時,屏幕上的圖像動了起來。
是地圖,從好像是阿爾茲所在地延伸出去的曲線,而曲線所指的目的地上的文字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