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長在廠長的引導下,又去了幾個工友的工作台前,分別有過敘談,也分別送上了同樣份量的紅包,然後就在眾多人的簇擁下,匆匆而去了,就像那綻放的曇花,雖炫目,卻短暫。很快,為市長送行的廠長返回來,大聲說,請把紅包都交到車間主任手上,重新分配,共分二十人,每人五百。車間靜下來,靜如幽穀,好一陣,安煥平帶頭打破了沉寂,說不對吧,剛才市長親手替我點的票子,可沒說還得重新分配。廠長說,慰問金分配方案是我和民政局長事先商量過的,我說殘疾人日子過得都艱難,請他多傾斜,他說給到咱們福利廠的總數就是一萬,甘霖既難傾盆,那就淋淋毛毛雨吧。我們商量的結果就是選出最困難的二十人,每人五百。但一市之長日理萬機,太忙,不可能在咱們這家小廠逗留太長時間,我和民政局長就重點選了五個人做代表,武林裏的話,點到為此。希望大家理解。安煥平想了想,揚起了市長留給他的名片,說,眼睛好的幫我盯著點,我這就給市長打電話,如果市長大人也是這麼說,別說還給我留兩個二百五,我一個二百五也不要!人們哄笑起來,廠長的臉卻刷地白了,急忙說,別打,先別打,我這就再跟民政局長商量。
跑出車間去打電話的廠長很快又返回來,說局長已經答應了,既然木已成舟,那就隨彎就彎吧,其餘十五個人的由民政局追補。有人問,追補多少?要是隻五百,我看還是得去找市長,集體去!廠長的臉脹成了紫豬肝,大幅度地擺著手勢說,不能去,千萬不能去,大過年的,那成了什麼!你們都是我的祖宗!我這就再去找局長,他要是不點頭,我掏自己的腰包,中不?
廠長離開車間經過安煥平身邊時,重重地哼了一聲,還說了聲“就你見錢眼開”,安煥平應聲接道,“我的眼睛要是睜開了,好不好啊?”他是大聲問的,滿車間的人齊刷刷朗聲應答,“好!”接著就是滿堂大笑,很歡快,都開心,真讓人感覺到過年的氣氛了。
劍走偏鋒
林銘曾是縣政府辦公室副主任,去了楓林鄉當鄉長。楓林鄉的自然風光不錯,尤其是秋天,萬木霜天,層林盡染。利用周末,林銘帶妻子尹玲去了轄地。車是自己開,過了一道山梁,林銘說,這就進了我的一畝三分地了,好好看看吧。尹玲說,閉著眼睛,我也知道,屁股底下開始顛了。林銘說,鄉級公路歸縣交通局管。尹玲說,別的鄉也歸縣局管,可人家那段不顛。林銘說,我到鄉裏時,打過保票,一年之內,一定要啃下這塊骨頭,把楓林鄉的農家樂旅遊業發展起來,不然,就這破路,誰來?尹玲問,以前的鄉官沒啃?林銘說,啃也是瞎啃,天天跑縣政府和交通局,逮耗子鑽蛇洞,道兒不對,怎會有用。尹玲問,那你有啥辦法?林銘說,天機不可泄露,你等著再來時看吧。
一年後的一天,林銘吃晚飯時不斷看手表,不等放筷就把尹玲拉到了電機前。屏幕上正播本市新聞,市長到楓林鄉檢查工作,在眾多的隨員中隱約可見林銘的身影。林銘不住地說,看到了吧?看到了吧?尹玲不屑地撇嘴,說我看到了一隻老虎,還看到狐狸遠遠跟在後麵,連個正經鏡頭都沒給,不過是個狐假虎威的現代版。林銘說,我是讓你看公路。尹玲這回注意了,市長坐在公務中巴車上,窗外的公路寬敞平坦,醒目的黃白兩色交通標識線像一束綿長無限的絲,迅速被公務車吸進腹裏。尹玲驚訝了,說你真把公路修上了?林銘得意地說,立下軍令狀,豈敢當戲言。尹玲追問,你怎麼就修上了,天機這回可以泄露了吧?林銘說,說複雜就複雜,說簡單極簡單,我不找縣長,也不求局長,我求市政府辦的副主任劉天鵬幫忙。劉天鵬你是知道的,我的老同學,他雖沒人權和財權,卻能協調和安排市領導的一些日常工作,尤其像下鄉檢查工作這類事,都是他拿方案,再讓領導點頭。我求他把楓林鄉安排進去,就這一步棋,縣長和交通局長再也不喊錢緊了,立刻緊急布署,日夜兼程。尹玲仍作不屑,但目光裏已滿是欽佩,說看不出,你還真是條狡猾的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