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女對話
乙君有二女,孿生,年方十餘許,諸般皆可人意。隻是忽一日,乙君發現二女陌如路人,餐不肯同席,寢不肯同室,且彼此不相話語。君大疑,竊問妻,妻亦惑而不解。夫婦又分而詢之,二女皆緘口不答。君與妻遂謀出諸多辦法,專意敦促同胞女親密如初,卻一一告敗,均無功效。無奈,暗赴校門求助執鞭者。師亦惑而有日,難辨緣由。遂好言規勸,又於全班學子前談古說今引經論典,並親自強助二女纖手相牽。二女垂首不語,清淚潸潸,其狀甚堪憫憐。誰知日後,二女疏而愈甚。師搖頭無策,乙君亦黯然神傷,均慨歎,天生的冤家,隨其去矣!
如此荏苒數月,忽一日,乙君發現二女躲於一隅談笑,唧唧咕咕,如枝上鴿鵲,親熱異常。君驚惑,追而問之。二女笑答:姐妹不過小隙嘔氣,本無大礙。你們若不涉足,姐妹早已若此。乙君瞠目,怔而良久,終於頷首不言,似悟出許多道理。
醉身誨子
丙翁年已皓首,百般努力,終使子承父業,接班坐於方向盤前。子領證第一日,翁設家宴,破數十載滴酒不沾之例,豪飲江河,酩酊大醉,又嘔又吐,害得家裏一塌糊塗。翌日,翁又飲,又醉,又鬧;如是再三,老婆責怪,街鄰納罕,子亦覺臉上無光。一日,趁父未飲清醒,子勸其戒酒,曰:“虧父退休前不飲,若早染此癖,數十載間,當有多少險事?”翁定睛望子,問:“醉態不雅?”子答:“不雅。”問:“酒後真誤事?”答:“真誤事。幾日間碗碟杯盞已不知破損多少,所幸未傷性命。”又問:“你不飲?”子答:“絕不飲。”翁再追問:“此言當真?”子拍胸誓日:“若有半點虛誑,愧為人子!”
翁陡然大笑,隨即親手將酒瓶杯盞撤下餐桌,欣然道:“有爾此言足矣,老父沒白受幾日醉酒之苦!”
善舉
江南洪虐,國人懸心。市內書家俠肝義膽,臨街揮毫,義賣之資悉為捐賑。一時間,街頭擁擠,好不熱鬧。
恰逢周日,市委書記趙同誌擠暇,興衝衝驅車赴義賣之所,一示欽敬,二表慰問,三亦想會會諸多書友。趙同誌於書藝有半仙之體,又得職勢兼著市書協名譽主席,若非政務纏身,修成一方書法高手也未可知。
趙同誌步下現代官輦,親熱而周到地逐一與在場書家握手寒暄。俄頃,市書協負責人將其擁至一偌大書案前,遞上狼毫提鬥,請求道:“趙書記,請您一展墨寶。”
趙同誌謙和大笑,搖首拒之:“豈敢班門弄斧?不寫,不寫。”
書協負責人不懈不餒:“您的字本來很好,再說,此為義賣,又非參展評獎,有您親筆,也是對我們諸位的鼓勵。”
諸書家齊應和,指懸於長繩上的數十條字幅,曰:“情意至重,還請趙書記一點龍睛。”
趙同誌再不好推拒,接過提鬥,曰:“恭敬不如從命,權且濫竽充數。”又扭頭對相隨秘書吩咐,“把我的印章取來。”
小轎車馳去。趙同誌探墨凝神,眾人屏息,霎時靜了半條街。驕陽當空,柳蔭濃密,清風徐來,懸繩的條幅颯颯作響,襯出幾分凝重與肅穆。
腕動筆飛,行雲流水,宣紙上赫然出現幾個行書大字:群鴻戲海,眾鶴遊天。雖難說獨領風騷,但也清峻飄逸,不辱書家。眾人叫聲好,待趙同誌落下款,正巧秘書乘車返回,又認真地用過印,這才搓掌一笑,“獻醜了,獻醜了。”又惹起一片掌聲笑聲讚歎聲。
書協負責人小心翼翼托起字幅,輕聲問:“趙書記,您看這幅字定個什麼價?”
趙同誌一怔:“什麼,還定價?”
負責人道:“既為義賣,當然要定價,便是麵議,也需有個基準。諸位方家,也都有的。”他的目光向飄飄字幅一掃,將每幅字下麵的價簽示意給趙同誌。
趙同誌說:“我的字不行,定低點,就那個意思吧。”
負責人卻很為難:“低了,好嗎?”
趙同誌說:“你們看著定。我是老外,不懂,棄權。”
話音未落,一中年漢子已擠至跟前,伸手托起字幅,嚷道:“這個,我出八百,這些字裏的最高價,行了吧?”
負責人登時怔懵,無言以對。他原意本想有此一幅高懸,平添了引領義賣活動的多少榮耀,宣傳檔次亦可水漲船高。價若定得高些,則可延至最後也不出手,萬沒料到未待張懸已有程咬金擲金殺出。
“嫌少?我再加二百,湊整。”中年漢子將一疊票子拍在書案上。
既為善舉,若故意抗價便變了味道。眾人眼睜睜看著漢子卷起字幅,興高采烈地去了。
喧闐熱烈中,又一幹部模樣人擠到案前,未開言臉龐已飛上幾朵胭脂,踟躇道:“我也想……請趙書記寫一幅,也是一千元,可行?”
拙字尺幅,出手高價,義資瞠目,落入紅箱。趙同誌心中的興奮更甚,未待多思,當即應允:“你說,寫什麼?”
“周總理的詩,‘大江歌罷掉頭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