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雨寧不由得蹙眉,“若身子不舒坦,就不要隨便出來。”
眉娘恭謹地行完禮,方囁喏道:“妾不敢耽誤向老太太請安……”
雖然來到李家沒多久,可眉娘也差不多摸清了每個人的脾氣,要說最難伺候的,當屬大嫂子和老太太,大嫂子是隔房的可不理論,老太太她卻萬萬不敢怠慢。
而且李肅是個孝子,他不在的時候,必定希望自己代替他承歡母親膝下。
所以盡管懷著身孕百般不適,眉娘還是每天頂著烈日準時過來,哪怕老太太並不怎麼待見她。
這個家也是怪,有人拚命想出去,也有人拚命想進來。看著她對李肅一片癡意,紀雨寧想勸也懶得再勸了,不過見她眼下青黑愈發厚重,便知她這幾天又沒睡好覺。
“想是因老爺在秋姨娘院中歇息之故?”
眉娘尷尬垂眸,她懷著身孕不能侍奉,夫君要去別處也是情理之中,何況秋姨娘與她同為妾室,就更沒有吃醋的道理——隻是仍免不了黯然神傷。
紀雨寧下意識想起詩經上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果然,從古至今女子的處境就沒怎麼變過。
可她身為當家主母,最要緊是修德自持,當然不能捧一個妾室去打壓另一個妾室,更不能勸李肅多去眉娘房中——根本她就不願跟李肅說話。
紀雨寧隻吩咐那個侍女,“改天多買幾盆百合放在房中,可以安神助眠。”
眉娘感激不已,“多謝夫人。”
永遠是一副做小伏低模樣,紀雨寧看著厭煩至極,語氣生硬的道:“不管老爺待你如何,你如今最重要的指望便是這個孩子,與其終日惴惴難眠,擔心老爺會不會將你遺忘,倒不如多放些心在它身上,有朝一日你會明白,旁人都是靠不住的,求人不如求己。”
這些,便是她對眉娘唯一的忠告。
聽不聽得進就得看她造化了。
楚珩意興闌珊從佛寺回來,主仆倆俱垮著張臉,實在想不到對方為何會有那種想頭——怪不得都說京中多奇誌。
郭勝訕訕道:“奴才這張老臉活像是風幹的橘子皮,夫人怎麼著都不該誤會成那種關係,會不會是您聽錯了?”
楚珩倒寧願自己聽錯,可偏偏言猶在耳,紀雨寧對他逃避是顯而易見的,她沒有認出他來,卻又不願與之結識,就隻有那一個原因了。
誤會容易解釋,可他該怎麼再見她一麵?
楚珩腔子裏像窩著團火,燒得五髒六腑都滾沸起來,他簡直一刻也等不得,“我讓你打聽的消息,可有結果了?”
郭勝忙道:“問清楚了。”
不曉得費了多少口舌,那住持才肯將香客名冊交給他——這些方外之人,有時候光靠銀錢收買不了,還得看誠意。
至於如何將名冊上的人物對上號,這個倒是容易,一旁供奉海燈的小沙彌記得清清楚楚,那位紀夫人布衣荊釵,卻不掩國色,哪怕他們這些出了家的都看得心髒怦怦直跳呢。
郭勝道:“紀姑娘自從嫁給李成甫,向來深居簡出,輕易不肯踏出閨門半步,今日咱們也是有緣才得遇上。”
楚珩也覺得這是上天注定的緣分,不然他年年來靜園避暑,都沒想過去佛寺進香,怎的這回卻趕上了?
隻是這李成甫……楚珩蹙眉,“可是剛從臨清回來的那位?”
說是治水頗有成效,他舅舅蔡國公還一力舉薦,希望李肅能擔當國子監祭酒之職——這麼說,紀雨寧的日子應該蒸蒸日上,怎的麵上卻反有愁容呢?
“難道李肅待她不好?”想到這個可能,楚珩已然眉立。
郭勝歎道:“何止,簡直是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李大人離家三載,書信沒寫過幾封,卻帶回一個大著肚子的外室,這不明擺著給紀夫人添堵麼?難怪紀夫人隻能求神明保佑,可知受了多大的委屈……”
聽到這裏,楚珩已然雙拳緊握,牙關咯咯作響。他視若珍寶、不敢有絲毫玷染的人,反遭旁人肆意輕賤至此,好你個李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