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
梔春坐在岩蜥旁的空地上, 借著火光,查看從風暴神殿裏拓寫下來的刻印。
從那個刻印留下的痕跡判斷,它的確是在近幾年留下的, 也與賢者廳的徽記長得非常相似, 一不小心便會認錯, 而其中的微妙差別讓她感到在意。
雖然各個主城的市政廳都擁有自己的旗幟, 比如阿德蘭特的銀龍, 碧砂海港的雲鯨,然而, 除此以外的其餘官方機構,標誌卻是相同的:金鹿廳是樹角馴鹿、騎士廳是十字劍盾、銀雀廳是機械雀鳥……它們的徽章也是通用的, 所以梔春可以在任何一個主城的銀雀廳核銷她的跨城工作。
至於賢者廳的符號, 則是書頁與星芒,一圈基礎符文環繞在星芒之上,分別代表了火焰、知識與傳承。
但這個刻印上環繞的符文卻不一樣。
它並不像通用的符文字節,仔細觀察一下, 倒更類似於舊帝國的魔法文字,不過,梔春讓她的家養古董看了一眼,也沒能得到答案。
……所以,那也不是能用在書麵交流的語言?
梔春一邊琢磨著, 一邊朝麵前的火堆裏填了一小把幹柴, 再用勺子攪了攪鍋裏的滾湯, 以免糊底。
在得到煉金爐之後,梔春已經很久沒把她的坩堝翻出來用了,不過在臨近下午時,他們路過了一片小樹林, 梔春在落葉下找到了不少新鮮的甜木菇和堅果。
有些食材,使用煉金爐料理,是會失去靈魂的!
(卡米拉女士這麼說的時候,其實並沒有煉金爐。)
新鮮的甜木菇比起曬幹之後,除去本身就有的甘甜,還多了一股花草的清香,而還沒完全風幹的海魚又是另外一種風味。湯汁被熬得濃稠,魚肉已經脫了骨,徹底化在濃湯中。梔春將烘烤過的小麥餅掰碎了放在碗底,然後澆上一勺滾燙的菌菇魚湯。
麥餅塊頓時發出“滋滋”的輕響,迅速膨脹起來,這時候咬下去,吸飽了濃鬱的熱湯的餅殼入口即化,而內芯還帶著烤過的麥香與酥脆,是非常有秋季氣息的複合口感。
應該再熱杯酒。梔春想。
但她沒有急著起身,而是輕輕撥弄了一下火堆,從裏頭撈出幾隻烤馬鈴薯。
她拿起其中一隻,輕輕撣去上麵的灰,剝去表皮,趁著熱往上麵撒了些許椒鹽。然後梔春將它遞給伊蘭:“嚐嚐看。”
伊蘭咬了一口,應了一聲,臉上露出了快活的神色:“有木頭的氣味。”
“不錯吧?”梔春笑眯眯地給自己也剝了一隻,就著魚湯,也滿足地輕哼道,“這可是煉金爐做不出來的味道!偶爾嚐一嚐還是很讓人懷念的——”
次數多了就不行了,畢竟,對於生活在下城區的貧窮人們而言,便宜的馬鈴薯簡直是一年四季常備的充饑食物了。
——啊,也許秋季算是例外。那可是梔春過去最喜歡的季節了。
除了隨之而來的各種訂單與酬勞,外麵能吃的東西也變得很多。
植物開始陸續結果,落葉下則長出各種各樣的菌菇,野外的動物也囤積了充足的脂肪,變得異常肥美,在特定的幾個水域附近,還有大量洄遊的鮭魚。
在過去,每到這個時節,梔春便樂意整個白天都消耗在平原上翻翻找找,養母總是嘲笑她,真就像隻準備越冬的小狗。
真是的。
梔春又忍不住回想起蝸居在灰街閣樓上的那段經曆,她幹脆往身後一倒,躺在因為枯萎而變得鬆軟的草地上,舉起筆記本,又看了看那個刻印,然後長歎了口氣,把本子直接蓋在臉上。
還是不要想了,順其自然吧!
沒過多久,她耳邊忽然響起一陣小心地窸窸窣窣,緊接著,有什麼東西靠了過來,軟乎乎地挨著她的胳膊窩著。
梔春用另一隻手將本子稍微抬起一些,瞥了一眼團在自己臂彎下的伊蘭,麵無表情地說:“不行,你自己去拿你的玩具。”
伊蘭含糊地應了一聲,也沒挪窩,隻是輕輕磨蹭了一下,然後安靜地抬眼看她。
梔春:“……”這孩子,到底什麼時候學會這樣撒嬌的?
半晌之後,一隻大狗從地上一躍而起,像是有些不耐煩地發出一聲呼嚕的喉音,然後看似暴躁地用爪子將伊蘭連著鬥篷推在地上輕輕滾了兩圈。
伊蘭頭發因此沾上了不少枯草,他也沒有生氣,這孩子大概就不會生氣。他笑著爬起來,伸出手親昵地環住大狗的脖頸,愉快地把臉埋在半長的皮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