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剛剛在張家給楊尚荊上完眼藥的主簿劉琪,一臉神清氣爽地回了縣衙,就看見兵房的吏房留守的胥吏哭喪著臉湊了上來,不由得眉頭一挑:“到底是出了什麼事,怎麼這般哭喪著臉?”
那個胥吏臉上的表情更加的精彩了,聲音都帶著哭腔:“回主簿的話,剛剛李典史來了房裏,直接調走了三年來關於三班衙役采買的所有文牘,說是受了縣尊的委托,協同查賬的。”
劉琪當即就驚了:“什麼?你就沒有阻攔?!”
戶房從來都是貪腐的重災區,畢竟賬冊、庫房鑰匙之類的全在這邊,大家上下其手那叫一個方便,隻要數學姿勢學得好,會計學稍稍入門了,把賬擺平就是天下太平,畢竟這年月的數學水平也就那樣,九章算術之類的依舊是高深的學問。
然而吧,同行之間是冤家,這賬冊上官下來查賬好糊弄,換成自己人傾軋的時候,隨便從哪個當鋪或者是錢莊找個積年的老掌櫃來,分分鍾就能把裏麵的bug挑出來,然後……然後沒有然後了,大家死全家就好了。
“你就沒攔著他?!”看著胥吏點頭,劉琪驚得都想給他一耳光了,別人不敢掀蓋子,但是他李繼李典史敢啊,一個已經被排擠到連手底下三班衙役都掌控不住的典史,突然得了一個縣令的賞識,別說掀蓋子了,就是抄某個鄉賢的家,他也得猶豫一下再說不啊。
胥吏這回改成搖頭了:“當然攔了,隻是沒用,皂班的兩個皂隸直接把小吏架住了,小吏實在是沒有辦法啊。”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啊,就這胥吏的小身板,縣衙裏隨便挑一個拎水火棍打板子的皂隸出來,都能一拳頭把他懟趴下,兩個人一架他還想動彈?
所以劉琪也不好責怪這個胥吏了,恨恨地哼了一聲,掉頭就往後衙趕去,典史一個主抓刑獄的突然高企文牘來了,這不砸他這個主簿的場麼?這縣令收權的手段也太下作了一點,這種不正之風必須要盡全力刹住,否則以後肯定是沒有好日子過了。
這會兒楊尚荊正在吃飯,而且吃起來狼吞虎咽的,這是忠叔讓人給他從外麵酒樓裏提回來的上好的飯菜,比起這個來,縣衙裏給縣令準備的工作餐,簡直就不是給人吃的,缺油也就算了,這年月大家夥都吃動物油,貴的要命,植物油無論是產量還是質量都是渣,再加上整個浙江官場因為提刑按察使司軒輗的清廉作風,也跟著憶苦思甜了,這也是沒轍的事兒。
然而你少鹽是幾個意思?浙江產鹽啊,產鹽啊!臨著海邊就是鹽場了,咱們還是官府啊,怎麼也能撈著一個采購價吧?然而飯菜的味道那叫一個寡淡無味,說是嘴裏淡出鳥兒來了都是誇這飯菜頂呱呱……楊尚荊那個想要罵娘的心思怎麼都壓抑不住,要不是心裏還有一點理智,知道現在這時候應該抓大放小,他第一個要查的就是廚下有沒有人把官家的鹽夾帶出去倒賣了。
官不聊生,民何以聊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