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夢枕定定望了她半晌。
寒眸中暈染著溫柔的漣漪, 就像疲憊的旅人在雪夜裏燃起一堆小小的篝火,然後肩並肩地依偎著,抬眸望向靛藍色灑滿銀光的星空……
他薄唇微動, 腳尖也跟著輕輕挪動。
床上的小妖怪瞪大眼睛瞅過來,朝他笑嘻嘻的,其實她少有不快樂的時候,但這一刻就格外的愉悅,因為筷子真的走過來啦!
——我不過是再多說兩句, 他想。
她每天蹦來跳去處處好奇,想一出是一出, 再晚卻都還記得回來,難道不應該誇一誇麼?
帶著這樣的想法,蘇夢枕彎下腰去, 衣角剛沾到床沿邊, 餘碗碗還沒連被帶人地撲過來,卻聽外頭傳來信引升空的炸響……
是神侯府與金風細雨樓的暗號。
蘇樓主的麵色立即變了,他甚至顧不得再多做哪怕一個動作, 匆匆而去,連門都來不及關, 隻有急促的語聲被甩在身後:
“等我回來。”
還要等啊?你是英特爾嘛。1
餘碗碗咬著被角, 懊喪地躺倒。
雖然心中腹誹, 但她也並非是正事瞎搗亂的壞妖怪。哪怕當初炸樓, 筷子的麵色也從未那樣難看、那樣鄭重……這個程度的緊張情緒,她隻在博物館某位小姐姐趁著午休玩遊戲的時候見到過。
盡管餘碗碗隻看過別人玩, 自己甚至看不太懂,隻覺得特別刺激的亞子。但她知道玩遊戲是頭等重要的大事情。蘇夢枕闊能是在搞個大遊戲。
紫色的鐳射眼閉上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溫暖的被褥裏, 聽到樓下傳來集合的聲音,有許許多多的人類在刻意放輕動作地跑動……
這就是遊戲裏的開團了,她想。
蘇夢枕也在團裏嗎?還是跟人2/5呢?
她很耐心地等到所有窸窸窣窣的聲音都消失,此刻實在安靜得不可思議,隻有大鯰魚在河裏咕嘟咕嘟吐著泡泡。
妖帝餘碗碗“唰”地睜開眼!
蘇醒啦! 獵——殺——時——刻!
原隨雲就是海上銷金窟的主人蝙蝠公子的消息,甚至還沒來得及傳到京城以外的任何地方。
未等連夜審問,他竟在牢房內離奇失蹤。
但六扇門暫時顧不得這件事,擺在四大名捕眼前的是更棘手的事情——柳京反了,勾搭兩年前叛亂的南王派係遺黨,要擁立南王世子的遺腹子為帝。
“他瘋了不成?”鐵手重重錘在木案,桌角若幹薄薄紙頁被拳風帶著顫了顫,其中某張飄落在地,被皂靴踐踏於鞋底,他看也未看。
“如今海晏河清,天下太平,便是沒有我們,聖上的金吾衛亦非屍位素餐的廢物,足以護衛龍體……僅憑萬把人便想謀逆,這老狐狸異想天開些什麼?!”追命也想不通。
“走投無路,鋌而走險……”無情低著頭,半張臉隱在陰影裏,說出的話似歎息、更似囈語:“聖上他……原來竟一直有把柄在柳黨身上。”
穿著玄色鐵衣的鐵手冷靜下來。
無情的話在他聽來依舊是荒誕的——天子坐擁天下,雖年幼便繼承大統,稚齡時朝政一度被閹黨把持,但十四歲便正式親政,除卻過於重用奸相柳京,簡直再無任何不好的地方。
然而這樣的“疏漏”,隨著奸賊被扳倒,眼看很快便能堵上了……卻再度出了叛亂之事,且無情竟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
他敏銳覺察到有些不可思議的奧秘:
“那把柄……莫非能擊垮如今的萬眾歸心?”
無情沒有回答,他隻是看了冷血一眼。
幾番交談後,地上的薄紙被車輪碾了過去。
冷血方才便神思不屬。
被叫了好幾聲,才堪堪回神。
“你們方才說了什麼?”他怔忡道。
轉眼間,其他人竟都走了,約摸是趕到恩師諸葛正我身邊去協助誅殺逆賊,隻留下追命跟他兩人。
追命覺得他如今神情恍惚,像被人打了一悶棍似的,著實奇怪。但他並未發問,隻將聲音拔高複述:“聖上的安危,便交與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