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蝶戀花·涼風(1 / 3)

風細柳斜斜,煙雨暗千家。

熙寧二年,驚蟄前後的江南西路浸潤在一片細雨中,往撫州臨川縣去的官道上,一隊車馬在濕濘中緩緩而行。[1]

為首的寶馬雕車裏寬敞得很,支了方矮桌,上頭燃著的博山香爐裏還飄著沉水香。晏亭柔端坐在車內,身邊放著一個三尺來長的織錦包袱,她一手小心仔細的扶著包袱,另一隻手攥了把未出鞘的寶劍,抵開了紫竹蔑編的車簾,探出頭去,問道:“六郎,還有多遠?”

隻見紫竹簾掀開了一角,露出一個颯爽少女的麵龐,她束起的青絲間挑著一根碧玉簪,襯的那如月皎麵平添了幾分水潤。一雙眉畫的如遠黛寒山,配上那對微翹杏核眼,英氣中帶了半分嬌媚,讓人忍不住總想多瞧兩眼。

趕車的少年阮六郎披著蓑衣,側首,“回小姐,往咱臨川去,不到十裏了,天黑前總到得府上。”

晏亭柔才闔簾,馬車沒行幾步就停了下來,問道:“怎麼了?”

阮六郎勒馬,“前麵的路堵住了,小姐在這裏等著,我去看看就回。”

晏亭柔在馬車裏小憩,看了眼織錦包袱,這裏頭裝的東西,可是磕不得碰不得,此行從洪州到撫州臨川,不過兩日的車程,愣是走了四日,皆因這東西。

不多時,阮六郎淌著水跑過來,站在馬車窗外,輕敲了下窗框,“小姐,前麵有家迎親的,遇橋便要扔銅錢。這帶路水係發達,約麼十來座橋呢,就慢了些,擋了路去。”

晏亭柔不解,“扔銅錢?作甚?”

阮六郎解釋道:“娶親的講究多,這個也叫過路錢,保證一路通暢,婚姻順遂。”

“他們若少扔些,這路還能更暢通些。”晏亭柔覺得有趣,笑說:“那便慢行,等吧。讓車上人都仔細著,這些東西萬不可沾了水的。”

阮六郎應聲,去囑咐後麵馬車上的人。

晏亭柔閉了眼睛,窗外的雨似乎下得更大了,牽著她的思緒也飄的遠了,不知不覺就入了夢。曾幾何時,好似也有人說要來臨川娶她的。許是過了有些年月了……

三年前,撫州臨川。

晏亭柔那時剛過十七歲,一日,打小定下的娃娃親高家派人來定下聘之日。怎知晏父晏宣禮與高家人在會客堂關門深談,半日之後,互退了庚帖,算是把這樁十多年前的婚事給退了。

雙方具體聊了什麼不知道,但是沒過幾日,晏家的長輩就到府上將晏宣禮一頓痛罵。晏亭柔躲在堂後,將這一通聽的十分明白。晏家的長輩覺得高家是個不錯的親家,且晏亭柔已十七有餘,是該成婚的時候,晏父怎能在這時候犯了糊塗,毀了她一樁好姻緣。

晏父不氣不鬧,還心平氣和,滿臉麵帶恭敬順從的笑,安慰他的叔父兄長們,那話晏亭柔記得清清楚楚,他說:“按兄長所言,我隻小柔一女,我這一支,豈不是已經斷子絕孫?那既然如此,何必又再去難為小柔。那親事是我推的,高家不講我小女遠嫁之事,上來便說什麼三年抱兩雲雲。小柔不過二八豆蔻梢頭的年紀,恰是活潑之年,著急嫁到他家作甚?我同她亡了的娘親,對她都隻一個盼頭,且自由些,眼下還不過是個孩子。那孩子不做孩子樣,嫁甚人去!咱家又不是養不起!”

晏父這一席言論,被一眾大家長劈頭蓋臉一通譴責。晏亭柔從門縫裏窺見父親一絲麵容,他在悠悠眾口之下,還恭著謙卑的笑,她沒有聽完那些所謂的“大家長”對父親的數落和教育,就一人出了門,去府外的小山亭透透氣。

彼時才過立春,小山亭在臨川水之上,地勢頗高,晏亭柔麵水而坐,獨自哭泣。她並不為自己難過,她一丁點也不想嫁去高家,隻是難過爹爹因心疼她,如此低聲下氣,罵不還口的。她娘親早亡,隻和爹爹相依為命,她越想越委屈,爹爹又沒做錯什麼,憑什麼被這麼多人指著鼻子說!越想哭的就越淒慘,索性將過往種種大小事都發泄一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