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厘涼去看望福岱的時候, 福岱已經從榻上爬起來,將衣物整齊地穿在了身上。

小太監穿著藏青色的圓領袍,看上去身材纖瘦, 個頭也並不拔高。

透光的窗子前, 他在那長身玉立的二皇子麵前, 更是顯得又瘦又弱。

“殿下……”

福岱低著頭, 上前就要行禮,卻被二皇子身邊的範湍阻了動作。

他背上有傷, 稍稍動一下就會傷口崩裂。

範湍瞥了一眼身側的人,確認鬱厘涼沒有要他行禮的意思,才轉頭對福岱說道:“去西風寨時,你為寧姑娘擋了一刀,可寧姑娘並不清楚這件事情。”

福岱眼中並無詫異, 在他養傷這段時日裏,也聽說寧蘭楚為了維護那西風寨的匪首莫西風而與暮北王決裂。

由始至終,她都以為當時保護了她的人是莫西風。

“現在,你可以向殿下提出你的要求了。”

福岱遲疑地抬眸,朝二皇子看去。

“奴才想跟著二皇子殿下去衛國公府看一眼寧姑娘……”

昔日少女予他的恩情,讓他刻骨銘心。

即便是少女吃飽後,剩下來的零碎注定會施舍給乞丐,恰好卻又施舍了和乞丐一般的他時, 他也從未將這恩情視作理所當然。

他從未有一日忘記過, 在那暖陽下, 白裙小姑娘身邊的丫鬟伸手遞來的半個饅頭,告訴他,這是她家小姐吃剩下的賞賜。

範湍:“你確定麼……殿下可不會隨隨便便答應別人什麼承諾,你就把殿下如此寶貴的要求用在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情上?”

說句難聽話, 就算福岱說他想要娶寧蘭楚為妻,恐怕對於二皇子殿下來說,這也是一件不費吹灰之力的事情。

福岱靦腆的笑了笑,低聲道:“奴才隻想守護著寧姑娘,想親眼看看她無礙,其餘地也不敢妄想。”

範湍與福瑞的對話慢慢地傳進了鬱厘涼的耳中。

少年過了片刻,才緩緩回眸掃過福岱的臉上。

年紀輕輕就入宮做了太監的人,當初也沒有來求過鬱厘涼。

三個條件,家財萬貫,豪屋良田,恩賜官爵,任意一樣都可以使他一生無憂瀟灑。

可他也從來沒有提及過。

在他的身上,有種十分純粹的質樸,如非比命重要的事情,他從來不會逾越去尋找二皇子。

這也是鬱厘涼後來願意許諾他三個條件的原因。

就像眼下,以福岱這殘軀也完全可以得到那世家千金的機會,他卻絲毫沒有沾染上邪念,狂妄提出。

而是輕易地將二皇子許諾給他的條件之一,用在了這樣無關緊要的小事情上。

福岱想看一眼昔日那個少女,僅此而已。

鬱厘涼當然沒有理由拒絕。

而被接受了的福岱則是鬆緩了眉宇的緊繃,執著地上前行了一禮,“奴才謝過二皇子殿下。”

福岱穿著低階侍衛的衣袍隨著鬱厘涼進入了衛國公府。

接見他們的人是衛國公府的大公子,寧崖。

“您是要見楚兒……”

寧崖的語氣流露出一絲意外。

他似乎也沒想過鬱厘涼竟然會與後院的女眷產生聯係。

鬱厘涼雖然殺人,但他沒有去過女眷居住的地方,因著他與衛國公府微妙的關係,甚至除了老太太以外的女子,幾乎都沒有見過他。

寧崖讓人去通知寧蘭楚時,寧蘭楚也正在梳妝,聽到這消息時也略是茫然。

柳枝打趣,“該不會是姑娘的美貌之名傳進了宮裏吧……”

寧蘭楚手指頓時微微擰起裙擺,“你渾說什麼,他雖然貴為二皇子,可……可也是姑姑的孩子。”

柳枝卻滿不在意,“那又怎樣,古往今來,好多些世家不都是自家人湊成的對,即便是皇族,不也有金屋藏嬌的典故……”

雖然這隻是口頭上的打趣,但到底在寧蘭楚心底落下了個怪異的種子。

畢竟她又沒有見過二皇子,他好端端地又怎麼會想到要見自己?

寧蘭楚梳妝好之後,便由著外麵的下人帶路,朝那會客之處過去。

她先是向自家兄長行禮,而後才抬頭朝對麵的位置看去。

“怎會是你……”

寧蘭楚下意識掩唇發出輕呼。

“楚兒。”

大公子寧崖放下了手中的茶,語氣頗具威嚴,“二皇子知曉你上回在西風寨的事情,特意來看望你,還不向二皇子請安。”

寧蘭楚微微睜大了眸,沒想到昔日馬場上見到的馬奴竟然就是姑姑的孩子,當今的二皇子……

他們原來竟然存在著這樣親昵的身份。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驚喜從寧蘭楚的心底漸漸浮出水麵。

寧蘭楚束著雙手,上前去行禮。

靠近少年那一步,她卻忍不住在心中想,是他想見她……這也許就是他們之間的緣分吧?

即便,沅沅冒充了自己去接近少年,可少年還是對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二皇子宅心仁厚,那日在暮北王府一別,楚兒竟還叫二皇子心中記掛,屬實不該……”

少女溫柔的聲音伴著唇瓣甜美的微笑緩緩浮現,宛若一抹炫目的陽光,讓二皇子身後的小太監福岱微微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