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一個沒有小城也沒有愛情的冬天,連空氣裏都滿是侵心徹骨般的寒冷,也許是默蕁在孤單幽暗的時光裏漫步了太久,小城的身世之謎被解開。而他離開的太突然,讓默蕁措手不及,現在她惶恐和躲避,冬季的冷第一次給予如此刻骨銘心的感覺,默蕁躲在喧鬧頹敗的城市的角落裏黯然神傷,像賣火柴的小女孩在冬天的風裏瑟瑟發抖,但是沒有誰發現她的孤單和脆弱。
可是沒有一個冬天不可逾越,當默蕁驚異地在雪層下麵發現了小草的新芽,她知道漫長而又寒冷的冬天終於過去,春天已經悄悄到來了。
膚色黑黑,笑容裏藏起明媚陽光的少年在清晨的第一抹晨曦灑落在竹林的時候,準時出現在竹屋門口,他的發尖被初春的陽光映染成棕色,當他抬起手剛想要敲門的時候,門卻像是受到感應般打開了,默蕁那張像夢一般精致漂亮的臉出現在少年麵前,臉上是和少年一樣明媚的笑容,她的藍色的眼睛裏放出奇異的光彩,掩飾不住的驚喜:
“啊,真是好巧啊,我剛想看看你是不是到了呢?”
少年笑著低下頭去,默蕁卻感覺到有點難為情,她怕少年看穿了她的心思,為了等到在少年敲門的那一刻就迎出去,她已經在半掩的門扉裏練習了好久好久,帶著期待和忐忑的心像一棵樹一樣在門後的縫隙裏靜默著站立,站立..
默蕁的心事,少年知道或者不知道,都無關緊要,和他在一起默蕁是快樂的。被小城擊潰的心,又重新盛滿陽光。
他們坐在藍河邊,河水墨藍仿佛藏著滿滿的像童話一樣的秘密,並且像時間一樣安靜的流淌仿佛永遠都不會停止,如果歲月也在此間,安靜美好。
“你喜歡藍河嗎?”默蕁探過頭問那少年,他的睫毛是那麼濃密漆黑,發跡和唇線都恰到好處勾勒出精致的弧度,從正麵看略圓的臉此刻看起來卻是有著清晰且分明的棱角,從耳廓到耳垂的線條和輪廓都顯得是有那樣的完美,即使默蕁不是畫家,她也依然可以以畫家的審美和挑剔的眼光斷定,坐在她身邊的男孩子,是有著世界上最完美的側臉,而他帶著自身無與倫比的俊宇。
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美好,默蕁的眼睛和心靈都被美好所覆蓋,仿佛少年的身上帶著與生俱來的魔力,隻要在他身邊,默蕁就會忘記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相對立的,而她隻感覺到硬幣上正的一麵,所有醜惡和殘忍都仿佛縮回潘多拉的魔盒,在默蕁的世界裏銷聲匿跡。
少年似乎輕聲回答了默蕁的問題,卻又似乎並沒有回答,但是默蕁很純真地笑了,她知道他一定是喜歡藍河的,因為他像個孩子般被神秘幽藍的藍河水所吸引,投向藍河的是新奇又感動的目光。
“藍河的源頭是來自哪裏呢?那一定是這世上最美最神秘的地方!”少年的眼睛裏射出純亮的光彩,聲音裏被填充得飽滿的是激動。
默蕁安靜地笑著看著他,這個膚色黑黑,偉岸得是個真正的年輕男人的內心裏卻並未泯滅孩童般的純真,他就像個孩子一樣啊。
少年察覺到默蕁注視著他時笑容裏的意味,沉默三秒便轉過去悄悄掩飾紅了臉的片刻害羞。
默蕁心裏盛開了填充所有背景色的一望無際的向日葵花,沒有邊際的快樂!
她假裝沒有看到站在她麵前的大男孩片刻的害羞,用若無其事的語調不經意的說:“如果藍河水來自伊甸園的叢林,你相信麼?”
少年轉過頭來看著默蕁,他馬上就肯定的說:“我相信。”
他不止相信那麼絕妙到讓他感動的藍河水一定會出自最令人神往的地方,也相信默蕁眼裏的鄭重。
默蕁聽到他毫不遲疑的回答,十分爽朗的笑了,笑得像他們頭頂的那片新鮮的天空一般毫無雜質。
笑得黯然神傷。
愈是在風浪海水裏顛沛洗磨過的砂石,愈是透著原本的純淨,保持著自身最初的品質,任時光的刀如何雕刻都堅定著純淨的靈魂。如初生的孩童一般帶著本真的純善和無邪。
他的膚色黑黑,投在地上的影子是偉岸,他的靈魂純淨且如此溫暖。
是的,在那個寒冷到侵心蝕骨的冬天裏,在烏雲將她壓得將要窒息的那個冰天雪地的傍晚,她在他的眼睛裏看到了明媚滴水的陽光,恍然以為自己置身於草長鶯飛的夏季,恍然以為又回到了桑貝拉草原的藍天和綠草地映襯的童年。
少年不懂默蕁為什麼會陷入沉思,她專注的表情在夕陽柔和的光暈裏顯現出特別的美好,他隻看了一眼便把頭扭轉過去,因為即使是那瞬間的美好,也足以讓他在心底珍藏許久,他欣賞美卻並不想貪戀。
“你知道麼?你真的太像一個人。”默蕁突然說。她已經從沉思中回來,好似靜止的畫麵突然跳躍一樣,而在她沒有陷入沉思的時候,就仿佛她從來都沒有沉思過一樣。
少年釋懷的笑了,仿佛他早就知道默蕁會在某天一定會這麼說的,隻是等到現在才說,並非是默蕁感覺遲鈍,他知道這個女孩有著非同尋常的敏感的知覺,她一定是在許多次沉默之前是欲言又止吧?
她的心裏究竟藏著多少心事呢?他也在此刻才隱約感覺到她欲藏欲露的那種壓抑,靈慧的心思必定對這世界有著常人所不能及的洞察和徹知。
默蕁被少年的笑弄得不知所措,他為什麼聽到後會笑呢?如果是別人的話,不是應該會去問到底像誰麼?默蕁疑惑著卻像是懂了似的略微不安,顯然少年知道她說的是誰,而他似乎也已經看穿了她的心思才會那樣笑吧?隻是連那露著潔白牙齒的微笑都是那麼相似,穿越遙遠的記憶幾乎都可以和那個笑臉疊重。
他們明明是不同的麵孔,可是卻竟然是有那麼相似。
他們那麼相似,但他不是小城。
是誰說故意忘記就是刻意想起呢?小城沒有任何消息仿佛化作塵埃消失了一樣,默蕁總是在清晨的風裏或是午夜的星空下一遍又一遍的想起,想努力靠近他在這世界的某個角落自由而安靜的呼吸,他在皺著眉或是開懷地笑著她還在意,還在意..
隻是現在無論是夢中還是醒來的時刻,那些烙刻著疼痛的記憶不再灼傷她,而是變成越來越美好的懷念,她並非選擇性的去遺忘,可是隻有那些最初的美好才在記憶裏愈來愈深刻了。
不知不覺又失神了,默蕁心裏一驚眼前的風景突兀地呈現在她的視線,少年卻不見了。
默蕁這下完全回神,他不是一直陪在她身邊守護著她給她沉思的空間和自由幻想的權利嗎?她本能地站起來目光本能地向四處搜索,藍河的水在遠處安靜地像詩一樣流淌,少年卻並不在那裏。
他一定是躲在哪棵大梧桐樹後和她玩捉迷藏吧?
雖然是這樣想,但是默蕁的心裏還是隱約不安,她飛快地跑向河邊的大梧桐樹,然而每棵樹後麵都沒有膚色黑黑,笑容純淨明媚的少年,她使勁的把嘴唇咬得緊緊,她很想像小時候那樣放肆地讓眼淚流了滿麵,可是她知道那樣不行,她沒有忘記那些小時候都已經再也回不去了,即使就在剛才之前她還在他的純淨的笑容裏迷失,忘記了他們早已不是童真,即使他的心像孩童般的純真也不太可能會真的像小孩子似的躲在樹後玩捉迷藏的遊戲。
默蕁拖著腳步慢慢走著,心裏失落又懊惱。為什麼在內心深處總是想要回到從前去呢?明知那些純真和美好也隻能保存在記憶裏,心在朝向未來,腳步卻要向著相反的方向飛奔而去嗎?
少年不見了,默蕁突然在那一刻害怕冬天會重新回來,她開始害怕最冷的冬天其實是沒有了膚色黑黑的少年那明媚笑容的夏季。
“嗨,默蕁。”少年歡快地大聲叫著,聲音超越飛速移動的單車車輪傳來。
默蕁像是置身於無聲的舊電影中,她轉過身看到在初春明淨澄澈的天空下。穿著純白色棉T的少年踩著單車奔向她而來,他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得比陽光明媚比每個涉世未深的孩子都純淨,默蕁突然感動得想落淚,那畫麵即使此刻還呈現在眼前而她卻已經深深銘刻將其放置在記憶裏,她想要保存許多年,在下個最寒冷的冬天裏,用他那純淨溫暖的笑容去溫暖回憶,那必定是會被一遍又一遍重放的回憶,她知道的,她在發生的那一刻就知道。
許多年之後,她一定會想起在那澄澈的天空下,他的笑容和他的樣子,她也一定會想起,在她看到他又出現眼前的時候,她含著淚卻偷偷地笑了。
當少年的單車在幽藍的藍河水的指引下沿著藍河岸邊一路西行的時候,冰城的人們在春天的氣息裏嗅到了特別的美好,仿佛那正是藍河邊一直缺少的風景,他們看著也笑著,或多或少想起有關青春的記憶,似乎被默蕁和少年那朝氣蓬勃的青春所感染,樂於分享他們年輕的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