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如此趕了兩天兩夜,等他赤紅著雙眼趕到漠北,終究,還是慢了一步。
繽紛大雪已停,天地隻空餘一片白色。
在漫天的雪色裏,他隻來得及看到一個單薄的人影從山崖上輕飄飄墜落,就像寒冬來臨前最後掉落的一片樹葉,劃出一道優美弧線。
那座山是如此高,高得他站在底下,憑他的視力,竟也完全看不見那人樣貌,隻覺仿佛如螻蟻般,又如草芥般,生命之隕落,如此輕而易舉。
青瀾駭得魂飛魄散,本能地一躍而起,將那人托在懷中。山中傳來誇父最後的聲音,巨響如洪鍾:“噯,你這小子不賴!除了你軒轅家的老祖宗外,老子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痛快地打過一架了!嗬嗬……你小子長得俊秀,卻比那幾個窮凶霸道的炎龍小子有血性得多!好,老子喜歡!等老子睡一覺醒來,再和你打……”
誇父的聲音響了一陣,漸漸變輕,終不可聞,應該是已經封印回昆侖穀玄虛洞了。可即便他聲音再響,青瀾也根本什麼都沒聽進去,他隻看著眼前的人,腦子裏轟轟作響,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眼前這渾身是血的人是生是死,甚至不能肯定這人是不是璟華。
誇父是幽冥王之子,欲傷其身體發膚,需先自戕八十一劍,以血祭天,隨後發起的攻勢才會對誇父造成傷害。但八十一劍啊,就算砍在不是緊要處,光流血就能活活把人流幹,何談下一步的封印?
青瀾不知道璟華是怎麼做到的,他也不想知道。縱然見慣了生死,但也無法抑製地從心底湧上一股悲涼,像是大片大片冰冷的潮水,慢慢沒過胸口。那個冷硬倔強、說一不二的人就靜靜地躺在那裏,全身衣衫一片暗紅。璟華慣穿淺色,穿得最多的是白色,青瀾知道,那身紅衣是被他自己的血生生染了顏色。他們應該已經打了好幾天,衣衫有的地方紅得發黑,那是最早先流的血,已經幹透,有的地方還是鮮紅色,還有點濕,那是不久前剛染的。
青瀾也像是呆了,他無法相信璟華就這麼死了。
那個與他多少次同生共死的人,那個任何時候都不會放棄戰友的人,那個寧可置自己於絕境也要保護他們的人,那個治軍嚴厲卻又和他們一起喝酒談天的人,那個看似溫和卻又無比強硬的人,那個淡淡微笑卻又慣於隱忍的人,那個“天一生水”每個將士心中最勇猛無敵、無所不能、戰無不勝的人……現在,他就平靜地躺在那裏,沒有一絲生氣,連呼吸都沒有。
雪又落下來,璟華身上沒有一絲溫度,冷得像冰,雪花掛在他的臉上、發梢和睫毛上,久久不落。他的臉蒼白如雪,俊逸出塵,身上的血衣映在一片白色中,遠看就像雪地裏一支怒放的寒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