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他們都不在乎,但……咳咳,母妃一定還是……還是會心疼璟兒的。”
一朵寒梅從枝頭凋落,花瓣潔白如玉,花蕊嫩黃。他拾起來,放在鼻端下輕嗅,那清幽而淡雅的冷香,似乎讓他忘卻了身上的痛楚,也忘卻了侵入骨髓的陣陣寒意。他笑了笑,想象自己在一個溫暖的懷抱裏,有一雙帶著些許微涼的手,溫柔地撫觸著他全身的傷痛。
“母妃,璟兒覺得好累。”
他虛弱地笑了笑,眸色黯淡無光,“你不惜自己元神寂滅,也要讓璟兒好好活著,璟兒聽你的話,可是,活著真的是……好……辛苦……”
他說著,捂著嘴又是一陣猛烈的急咳,他彎得像一張弓,單薄的背脊劇烈抽動,整個人都輕微痙攣。一道道刺目的鮮紅無法抑製地從手指縫裏溢出來,他怕弄髒了手邊的白梅,慌亂地從懷裏掏出巾帕去擦。
連同巾帕一起,竟掉出來另外一個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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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塊玄色的布料。
不是他的。
那塊布料質地精良,邊緣處繡著百瑞祥龍錦雲紋的滾邊,一端縫製考究,針腳細密,另一端卻絲絲縷縷,明顯是從哪裏撕下來的。
璟華覺得奇怪,這是什麼東西?又是什麼時候到了自己身上的?
出門前,因為身上的衣服沾了血汙,他是特地換過一身袍子才去的瑤池,那時身上根本還沒有這塊布料,那顯見是在瑤池時,有人才放在自己身上的。是誰放的?這布料又是什麼意思呢?
他疑竇叢生,也顧不得身上傷痛,強撐起精神,拿起布料研究起來。
等等,這個顏色好生熟悉,今天在瑤池上,有誰穿了這個顏色?
爵弁玄端,緇祂纁裳。
那是天族禮製新人大婚時的吉服,而衣服上繡了這個祥龍暗紋的,正是他的大哥——軒轅玹華!
璟華驀地一驚。
為什麼大哥要從自己的衣服上撕下這片布料給他?是想跟他說什麼嗎?大哥在無妄海獨居了一千五百年,今天見了麵也冷淡得形同陌路,難道是有什麼不得已的苦衷?他,是想向自己傳遞什麼訊息?還是說他這些年其實並不是避世隱居,而是身不由己,有什麼話想說而不能說?
想到這裏,璟華不禁拿起那塊玄色布料反複摩挲,想尋找出蛛絲馬跡。可他正反看了半天,也隻是很普通的一塊布,上麵一個字都沒有。
胸口又是一陣陣鈍痛,像一把刀子慢悠悠在他心口處絞著。他緊按著胸口,費力地喘息幾下,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自己今天本來是不會去瑤池的,大哥也應該事先並未想到,所以才會臨時匆忙從衣襟上撕下這塊布料,來向自己傳訊。他們兄弟一千五百年未見,自己去了無妄海幾次,都未見到大哥,如果真的是被挾製,那可見平時也沒有自由,甚至是被囚禁,所以才趁著今日成婚的日子,向自己求救。
既是如此難得的機會,那他一定會在這片布料上,寫上最重要的訊息,絕不可能一字沒有!
自己還未發現字跡,也許是因為大哥為避人耳目,特別是怕被囚禁他的那些人發現,才用了什麼障眼法吧。
他的嘴角掠過一絲冷笑,嗬嗬,堂堂太子殿下,竟然被囚禁了一千五百年都沒被發現,而父君又始終受製於天後,胤龍名存實亡,難道他們天族真的已經是分崩離析,氣數已盡了嗎
而如果照誇父的說法,父君沒有胤龍翼,貞鱗也不是新婚之夜夫妻用來交換的信物,而是封印體內靈力的缺口的話,那隱瞞這些秘密的目的是什麼?真相背後究竟又埋藏了多少陰謀?
雪花漫天蓋地落下來,紛紛揚揚,打著卷兒,像白梅玉瓣兒,溫婉而肅穆。
院子裏整個白茫茫一片,分不清是寒梅還是雪花兒。它們像是怕驚醒那個疲倦的人,悄無聲息的,落在他的身上,將他籠蓋在白色裏。
他的五官如玉雕般精致,睫毛纖長細密,狹長的鳳眸緊緊閉起,秀眉微蹙。他一襲白衣,安靜地躺在雪地裏,頎長的身體微微蜷縮,不知是他將這雪景入畫,還是這雪景點綴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