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醒了。”
“要起來麼?”
她搖搖頭,他的床,她難得有機會睡,自然要多躺一會兒。“璟華。”
“嗯?”
“你好點了麼?”
“好了。”他笑。
“哦。”她也笑。
他任由她賴床,也不來催,微笑著拿起書又繼續看。
房裏安靜了一會兒,他翻了兩頁書,阿沫又叫:“璟華。”
“嗯?”他抬起頭來,“怎麼啦?”
“我餓了。”
“可我這裏沒有吃的,”他想了想,笑了笑:“對了,還有你的雞湯。”
“啊,你沒喝呀?”她的聲音明顯氣惱。
“喝了,”他微笑道:“沫沫廚藝出神入化,我怎麼能不領情呢?”
阿沫這才展露一個得意的笑:“這還差不多!那麼好喝的東西,你不喝,是你的損失!笨蛋才不喝。”
他朝她笑了笑,走到外間,端進來那盅湯。
他差點就做了那個笨蛋。
上次在師兄麵前,狠心倒了那一小碗,可後來又忍不住後悔。好在瓦罐裏還有好多,他就盛一小碗,看半天,聞半天,再喝一小口。
一碗湯,能喝上一整天。
他甚至還在瓦罐周圍做了個很小的結界,保護著它的溫度和新鮮,被無涯看見,幾乎笑死。
很好笑麼?
好吧,確實有一點。這麼幼稚,真的不太像自己。
但現在看到阿沫正眉飛色舞地坐著喝湯,他登時一點都不後悔,甚至慶幸。顯然,她很喜歡自己的這個做法。
“璟華,你晚上睡這個太冷了。你身體不好,不能受涼,我要讓夫子給你換床厚的被子。”她嚼著酥爛的雞肉道。
“不用,”他看著她,半晌,緩緩道:“沫沫,我要走了。”
她端著湯碗的手在空中一滯,同時忘了嚼嘴裏的食物,抬頭看著他,“走?你是要去紫竹林?”
“是離開觀池。”他淡淡道:“我麻煩師兄很久了,總不能一直住下去。”
她沒有說話,低頭看著自己的碗。
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些日子每一天都很開心,她每天都興高采烈地盼著晚上能和他在紫竹林相見,不管他教什麼,她都欣然去學。哪怕是她最不擅長的陣法和卜算,她都強迫自己認真去弄懂,白天關在房裏埋頭用功,隻為晚上得他一句誇讚。她是好學沒錯,但跟他在一起的時候,有更多超越學習本身以外的快樂。
她以為他也是這樣的。
她沒想到開心的日子這樣短,在她最開心的時候,他竟然說要走了。
開口要他留下來嗎?為了自己留下來?
好像於理又說不通。
他是她的誰?她又是他的誰?
不過朋友罷了。
璟華看她不說話,走到她身邊,彎下身來,輕撫她的肩膀,安慰道:“沫沫,怎麼了?”
她仍舊低著頭,肩膀有輕微的抖動,“你,要去哪裏?”
去哪裏?他自己也不知道。但總之是要走的。天地茫茫,找得到妙華子也罷,找不到也罷,總不能再留下來,直到最後死在師兄這裏吧。
“璟華,”她的聲音有些幹澀,似乎反複掙紮後,每個字都艱難地才吐出口。
“你要去哪裏?我陪你去!”
她抬起頭,黑亮的眼眸如璀璨星辰。
她吸了口氣,清晰又堅定地重複了一次,“我陪你去!不管去哪裏!好不容易遇到一個本領這麼高強的,我不能就這麼半途浪費了,我還有很多本事沒學會,我們可以一路走,你一路教我。你身體也不好,我好歹還學過一些淺顯的醫術,可以一路照顧你。”
璟華笑了笑。
她說那句“我陪你去,不管去哪裏!”的時候,真是美麗又可愛,他想。
事後很多年,當他再回憶起這句話時,仍覺得溫暖如昔。他把這句話深深刻在心裏,就像他曾經收集過的那些埋藏在記憶深處的溫暖瞬間,像他想象中的母妃,慈愛他的父君,愛護他的兄長一樣,他也有過如此可愛的一個女孩兒,勇敢地說無論哪裏,她都相隨相伴。
他放任自己在這種柔軟的情緒裏沉溺了一小會兒,便又恢複了溫朗如玉的笑容。
“沫沫,我要去找一個人,可我並不知道他在哪裏,也沒有把握一定能找到他。所以,你想清楚,路上可能會很辛苦。”
“嗯,你要找誰?”
“妙華子上人,藥師光琉璃如來的關門小弟子,”他直視著她,蘊含深意地開口,“沫沫認識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