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庭保三界平安,屬族朝歲納貢,自盤古開天地起,曆來便是如此。從沒有哪個屬族敢當眾說自己沒有歲供,盡管大家都心知肚明那些玩意兒根本不值錢,就像知道當今天帝軒轅広懦弱懼內,外強中幹一樣,但起碼的禮節總還是維持著。軒轅広是沒什麼擔當,但好在每次族內出什麼亂子,也都是有求必應,很快就派兵給平定了。就當給個保護費吧,還是劃算的。
但薑赤羽不一樣。胤龍日衰,炎龍做大,這幾千年來矛盾愈演愈烈,終有爆發的時候。當年軒轅広以為與外族聯姻,是找了個強硬的靠山,如今方知是引狼入室。
上古時期,炎龍就已經與胤龍不相上下,若不是胤龍展翼,隻怕也殺不了蚩尤,這天地也就不是如今這般模樣。如今幾百萬年過去,炎龍的國力、兵力更勝過胤龍數倍,又豈肯甘為人下,屈尊於漠北苦寒之地?他說不給歲貢,不給的何止是歲貢,更是天帝的麵子,是當眾的挑釁,狠狠抽了天帝一個耳光,看你敢不敢拿我怎樣!
淩霄殿下,一片寂靜。
每個屬族,每個部落都知道這一天早晚會到來。路人皆知炎龍野心,但路人畢竟是路人。如青丘九尾狐家,昆侖山赤鳳家,或者蜀山、蓬萊、冥界之流……這個淩霄寶座,反正也輪不到他們,胤龍來做,炎龍來做,其實都差不多,他們還是每天過自己的小日子。不過年末朝拜歲貢的時候,換個人換個稱呼,遇到什麼麻煩事兒要上書請兵的時候,換個抬頭罷了。
尨璃也坐在下麵,望著兩人對峙。他今年獻上來的是海珍珠五百顆,夜明珠五百顆,七彩珊瑚珠五百顆,琅琊辟邪珠五百顆。不論質量還是數量,都沒人可以超得過他,連一向不動聲色的軒轅広在聽到禮官開箱報數的時候,瞳孔也忍不住收縮了下。
倒不是仗著自己財力雄厚,退一萬步,他也不讚同薑赤羽在這些方麵去暴露自己的野心,這沒有必要。炎龍太莽撞,也不和自己商量下,他如事先得知,定會勸他三思。
尨璃的手上戴著好幾個耀眼的戒指,還有玉的扳指,別的不說,光那枚赤霞玉就能買下四洲島國中的一個。每次覲見天帝,他都盡量把自己打扮得像個沒見過世麵的土財主,讓自己看上更像是求財求安逸的井底之蛙。
其實,他能夠一統九州水族不是憑空而來,西海的步步擴張也絕不是隻靠財力和運氣。他有大計劃,卻一直伏小做低。他很了解人心,知己知彼,他知道軒轅広絕不像看上去的那樣膽小和懦弱,也知道做大事前就該不露圭角,隱去鋒芒。
赤羽兄啊,赤羽兄,你以為自己能征善戰,已穩操勝券?貿然樹敵,實在是失策,太失策!??
軒轅広沒有讓大家等很久,他朝天後薑懿投去一個寬宏大度的微笑,繼而轉頭朝著座下眾人,道:“前幾日,我也曾派人到過漠北,封印了一直擾亂炎龍王屬地的上古神祗誇父,看來今年確實如薑愛卿所說,年凶歲饑,顆粒無收,無力上納歲貢,也怪不得愛卿。”
他的語調是一貫的平緩,漠然,還帶著一點憐憫眾生的慈悲。但他說的話,卻自有千鈞之力。座下眾人頓時一片嘩然——他居然派人封印了誇父?
能不動聲色地封印了一個上古神祗!這是何等的修為?何等的能耐?除非請動了西天的佛祖,否則實難想象還有誰能身負如此神力!座下眾人麵麵相覷,暗忖這胤龍實力深藏不露,九重天上原來也盡非無能之輩。軒轅広的步步退讓,多半是顧全大局,亦或不屑與你炎龍叫囂計較,否則以天庭臥虎藏龍的實力,且築立至今的百萬年根基,真的鬥起來,你炎龍未必討得了好。
軒轅広又望了自己的天後一眼,她從頭到尾都維持著雍容且肅穆的坐姿,沒有表露出任何意見。而當薑赤羽當眾挑釁的時候,她更是目光穿越了所有人,似乎連聽都沒有在聽。
他以為今天薑赤羽的挑釁她應該是事先知情的,但現在看來似乎又不像。
天後最近的表現很奇怪。璟華走後,琛華代了兵部主帥一職,她幾乎每天都去觀看,大半時間都不在自己宮裏。她對這個兒子是比其他兩個要好得多,但她天性淡漠,冷言寡情,對自己的一雙兒女向來也沒那麼看重。否則,也不會隻是為了毀掉璟華,就白白地犧牲了蒄瑤,將她送去了無妄海。
薑家的這對兄妹,看來都坐不住了。
軒轅広慈眉廣目,緩緩道:“薑卿家無需介懷,上天有好生之德,明年若風調雨順,再一並繳納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