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瀾單膝下跪,生硬道:“青瀾才輕德薄,難當此大任,懇請陛下另擇良將!”
天帝從龍案後走下來,雙手扶起青瀾,赤誠道:“瀾卿過謙了,璟兒他向來視你如手足,剿滅炎龍又是他畢生所願。如今他身不能親臨……瀾卿,你可願帶領他的將士,替他完成夙願麼?”
這番話說得極為真摯,又將璟華抬在前麵,若換做往日,青瀾隻怕真的會被天帝這凜然大義給深深感動。
可如今,他隻是眸光一寒。
他不會忘記,便是眼前這個虛偽陰毒的男人栽贓嫁禍,判了他母親上了誅仙台;他不會忘記自己趕到漠北時看到璟華那滿身浴血的樣子;他也不會忘記瑤池喜宴,璟華明明高堂在上,手足在旁,卻滿目焚心欲死的悲涼……
他會同薑赤羽決一死戰,卻絕不會是為了眼前這個陰險卑鄙的小人!
他剛待要說什麼,卻聽司殿靈官在殿外高喧:“二皇子殿下駕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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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萬大軍集結在南天門口。軍旗獵獵,戰馬蕭蕭。
軒轅璟華一身紫金玄鐵戰甲,絕世容顏上玉鬢若刀裁,濃眉如墨畫,頭盔上纓穗兒紅似烈焰,迎風飄舞,更映襯得他翩若驚鴻,英姿勃發。
他就站在隊伍的最前頭,身後是同樣揚刀跨馬的天一生水四員大將,各個身姿挺拔。中央十萬步軍,兩翼騎兵各五萬,如風中靜林,肅穆而立。
璟華已經記不清在過去的一千多年裏,在他從軍之後,這已經是第幾次出征了。但印象裏,沒錯,這是他的父君第一次來送行。
軒轅広遞了一杯酒給他,溫言囑咐,“炎龍窮凶極惡,璟兒切記要萬事小心。”
他言辭懇切,飽含著一個為人父者對孩子拳拳愛意和戀戀不舍。璟華手一滯,竟不敢相信地抬頭。
“璟兒,此次你不在天庭的這段日子,終於讓父君認清了自己。”軒轅広壓低聲音,喟歎道,“之前父君對你太過嚴厲,但那因為你的母妃。璟兒,你長得如此像她,看到你我總會想到,她是因你而去……”
璟華抬頭,眸中難掩巨浪拍岸的澎湃情緒,“父君難道真的覺得,母妃是因璟兒才故去的嗎?”
軒轅広似不明所以,依舊道:“璟兒,把你母妃的死歸咎在你的身上確實不公。這些年我因畏懼天後氣焰,亦忽略了你和你大哥,但讓你們受了不少苦。但如今父君都想明白了。等你得勝還朝,我就廢了那個賤人,我們父子三人從此共享天倫可好?”
璟華默了默,天帝如此情深意切的話,叫他聽在耳裏不知該信多少。身上又泛起一陣寒涼,惹得胸口隱隱作痛。他突然笑了笑,豪爽道:“父君說哪裏話,天下無不是的父母!兒臣此去,必蹈鋒飲血,取薑赤羽的項上人頭為我天族立威!”
他轉過身,不再去看軒轅広,麵對手下二十萬大軍,率先喝下壯行酒,用力一摔酒盞,劍指蒼穹,大聲道:
“以血祭血立國威,不破薑賊誓不歸!”
所有的將士們也都紛紛喝下壯行烈酒,摔破酒盞,怒吼的誓言回蕩在南天門上空,響徹雲霄:
“以血祭血立國威,不破薑賊誓不歸!”
璟華笑了一笑,雙腿一夾馬腹,率先縱馬疾行。留給他的父君一個瀟灑威武的背影,也引得眾將士意氣奮發,紛紛打馬追行。
也許,這是他兵戎生涯的最後一次。
父君來為他送行,盡管隻有這麼一次,但總算也是送過了。父君還對他說了那麼多語重心長、辭意懇切的話,說他後悔對自己那麼嚴厲,後悔在過去沒有再多關心他一點,他還說等他凱旋之後,要和自己還有大哥,一起共享天倫……
他告訴自己那些都是真的,那些年是父君不得已,是他被天後挾製,是為了顧全大局而做的犧牲。而現在,炎龍的叛亂,讓父君醒悟了,他今天的語氣裏,似乎還有一點點對母妃的追思。
這就已經足夠。
仿佛一個輪回,在他生命的最後,又能看到父君像他小時候那樣,對他和顏悅色地說話,甚至關照他對敵時要萬事小心。
薑赤羽挑在此時起兵,已是上天對他的眷顧,能讓他率著二十萬大軍,擐甲執兵,手刃仇敵。而父君的眷顧,也許是冥冥中又一個注定,讓他帶著久違的父愛,在離去之前再少一個遺憾。
上天,真的對他不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