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過節,那就有許許多多的規矩。文武百官不上朝、不議事,天帝要對各官員逐個年終考核,該封的封,該賞的賞,該打屁股的打屁股,這工部和禮部便有很多相關的工作要做;百官穿新朝服,入宮賀歲,那織錦局便要忙碌起來,哪家分多少綢緞,哪家分多少錦帛,一個個都要稱量;既是賀歲,自然也不是嘴上光說說,總得略備薄禮,以顯為人臣子的赤膽忠心,那人家既然送了禮,你當天帝的總得留人吃飯吧,所以年末這禦膳局也是一個忙……
往年這些忙,特別是關於後宮裏吃穿用度方麵的,天後薑懿也不怎麼管,都是連活兒帶鳳印一起丟給蒄瑤這個義女。
蒄瑤心細,且對這些方麵很有些天賦,預算再有限,也總是能把場麵撐得花花綠綠,沒有海錯山珍就以創新與巧思彌補,沒有綾羅錦緞就以品味與款式取勝,最後總是讓眾臣嘖嘖稱讚,也總是讓天帝麵子十足。
今年這個冬至,卻有些不同,薑懿上了誅仙台,蒄瑤又嫁去了無妄海,兩個人一個都不著落,但該幹的活兒還得有人幹。一個月前,天帝就開始發愁,蒄瑤卻貼心地回來,求見天帝,問能不能準她這些日子回原來的拂嫣宮暫住,待忙完歲末迎春這些事兒,再回無妄海去。
天帝自然求之不得,同時慈愛地說,也不著急回去,拂嫣宮本是她出嫁前住的,什麼時候想回來住都行。後宮一堆瑣事兒,沒個人管總不成,她又是太子妃,她來管正是名正又言順。
蒄瑤笑笑,謝過天命。一副父慈女孝的場麵。
她從淩霄殿出來,卻沒有直接回拂嫣宮。她既得了聖旨,以後都不用再回那個冰寒淒苦的人間地獄,自然也不著急回拂嫣宮。
她徑直去了誅仙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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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懿被捆靈繩綁了已經好幾十天,使不出一絲靈力,且每日黎明和傍晚,日月交替之時,都要受萬箭穿心之苦,用一晝或一夜的時間傷口恢複完全,緊接著下一次的萬箭穿心便又如約而至。
這種懲罰煞是惡毒,明明痛苦萬分,卻又保你十二個時辰後毫發無傷,然後換個姿勢,再來一次。人說冥界十八層地獄裏,折磨人的方法多得是,什麼刀山油鍋、拔舌炮烙,不過也都是受了天庭的啟發,真正刑罰的宗祖源出自此。
蒄瑤去看她的時候,恰逢日落。薑懿正在抵受酷刑,老遠就聽到她淒厲的慘叫聲。蒄瑤忙幾步奔過去,卻還是晚了一步。
萬箭已經穿過薑懿的胸口,鮮血染得她整個上半身都是紅色,她還穿著最原先的那件宮裙,血跡汙漬日複一日的幹了濕、濕了幹,早已汙穢不堪。臉色因不斷受刑而煞白,臉上的傷痕累累,又久未梳妝,偏栗色的長發一絲絲淩亂地搭在臉頰上,慘如厲鬼。
蒄瑤幾乎不敢相認,驚叫了聲,“母後!”
薑懿緩緩抬起頭來,看到蒄瑤似乎有些驚訝,皺皺眉道:“瑤兒,你怎麼來了?”
蒄瑤緊走到她身邊,驚惶地似是想去扶她,但又習慣性地不敢,泫然欲泣道:“怎麼會這樣?瑤兒聽父君說,母後上誅仙台是自願為出征的將士們祈福的,怎麼竟會受如此酷刑?”
薑懿不愧為炎龍族的長公主,縱已淪為階下囚,卻仍是冷傲如昔,麵對蒄瑤的膽小和哭哭啼啼,心中甚煩,冷哼一聲道:“那個偽君子的話你也能聽麼?他忍了我幾千年,現在終於不用忍了,當然巴不得弄死我,有什麼好奇怪的!”
蒄瑤仍在落淚,“母後受苦至此,瑤兒卻無能為力……瑤兒不孝……”
薑懿不耐煩道:“有什麼好孝不孝的?我本來對你也沒多好,你也不用為我難過。”
她的脾氣向來如此,很冷,卻也很直。她不喜歡的,從來不願虛與委蛇,費心思逢迎討好。以前是她不需要,現在是她不願意。
眼淚還掛在臉上,蒄瑤卻突然笑了。
“母後既也知道對我沒多好,那我這些淚也是白流的了。”蒄瑤突然換了一副臉孔,悠悠道:“沒想到母後到了今日還是如此強硬,你這樣的性子,父君能忍你這麼久,也還真是讓人欽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