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寧聽著他的呼吸漸漸急促不穩,心知不妙,幾乎是跪下求他,“殿下,您先進去吧。長寧在這兒替您看著,陛下一來,立刻就進裏頭叫您,好不好?”
倔強的孩子依舊搖頭,聲音卻已經沒什麼氣力,“我再等一會兒,父君答應今天會過來。”
三個月前,他也開始準備。
他不分晝夜地苦讀,終於將《普門品》、《地藏經》、《金剛經》、《阿彌陀經》、《無量壽經》、《楞嚴經》、《妙法蓮華經》、《華嚴經》、《心經》、《六祖壇經》、《圓覺經》、《阿含經》、《涅盤經》、《大般若經》、《觀無量壽佛經》等等.........八十一部佛家最晦澀難懂的經書一字不漏的背了下來,連注釋真義都通盤明了。
然後,他去求見他的父君,請父君考校他的功課。
天帝一開始自然不信,等隨便抽了幾段問他,看他回答得從容不迫,毫無錯漏後,自然嘖嘖稱奇。要知道如此深奧、又如此艱澀難解的經文,就是作為一個修行者一生的功課都不為過,更何況一個才四百歲出頭的孩子,能囫圇吞棗的背下來已算是神童,別說還要解釋得頭頭是道?
天帝當下從寶座上下來,心疼地將他抱在手裏。他的小臉仍舊是白得無一絲血色,漂亮深邃的鳳眸裏卻隱含血絲,顯是也熬了幾個通宵。
這個孩子生下來身子就弱,原沒指望他能活過成年,功課方麵也並沒對他做過多要求,不想竟是聰慧過人,且如此要強,暗暗用功不肯讓人低看了去。
“璟兒好聰明,不過修行還是要慢慢來,別一下子讀得那麼狠,累壞了身子,知道麼?”天帝慈愛道。
璟華點點頭,卻抬起黑亮的眸子,問:“兒臣用功,父君喜歡麼?”
天帝微笑道:“當然喜歡啊。”
“那,父君能賞麼?”
“好啊,璟兒想要什麼?”他有點意外,這個兒子不像小兒子琛華,向來言語不多,更從不會主動討賞。
俊秀的小人兒終有些得意地笑,說出盤恒於心頭很久的夙願:“想要父君在母妃忌日那天,陪兒臣一起,給院裏的梅花修一修枝葉。”
他記得父君當時很爽快地就答應了。
畢竟是孩子,他高興得在宸安宮裏連著好幾天都蹦蹦跳跳。他十分自覺地強迫自己多吃飯,多睡覺,暗自祈禱一定要養好身體,莫要到時候父君來了,自己卻不爭氣地生病,錯過了和父君一起修剪梅枝的機會。
這一天終於到了,他從早上就開始在院子裏等。
梅樹下,是他準備的鏟子和花剪,一大一小,一人一把。桌子上,有他準備的棋盤和茶,如果父君有興致,尚可對弈數局。
天漸漸,完全的黑了。
他終於蒼白地笑了一笑,像個大人一樣,懂事地對長寧道:“撤了吧!父君他恐怕太忙,走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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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身往宮裏走去,卻腳下一軟,暈倒在了地上。
長寧一駭,忙用鬥篷緊緊裹住他,將他抱回了宮裏。當天晚上,便發起了高燒。
小小的身子滾燙,一聲接一聲的咳嗽,咳到臉色發青。本就單薄的身子佝成一團,蓋了厚厚的棉被,仍凍得瑟瑟發抖。
藥師心不甘情不願地被長寧從瑤池上叫了回來,隨手開了一副驅寒退熱的方子。這個二殿下三天兩頭的病,他也已經見怪不怪,甩了筆,又急急趕赴瑤池,忙著下半場。
璟華在藥師走進門口的時候,眼睛驀地一亮,視線焦灼了一會兒,便又垂垂黯了下去。
他咳得已經嘶啞的嗓子似不經意問了一句,“長寧,你去請藥師的時候,父君可知道?”
長寧低頭不語。
陛下當然是知道的,沒有陛下的首肯,光憑長寧怎麼請得動藥師?
璟華年紀雖小,卻極會察言觀色,看長寧的樣子便明白了,若無其事道:“是我自己忘了,今天是弟弟的生辰,他要招待文武……還有四海賓客,定是……忙壞了。”
他勉強笑了笑,掩飾道:“我的意思,是想叫你別通稟父君的,免得他擔心。”
他吃了藥,昏昏的睡下,做了一個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