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幾天,雪終於停了。
到處都鋪滿了白色。懸崖上、樹梢上、小屋的屋簷上,掛了一串串的冰棱子,高高低低,好像風一吹就會叮當作響的風鈴,煞是好看。
雲夢澤不算北方,斷斷續續下了幾天雪,也積不到齊腰那麼高。地上鋪了地毯那麼厚的一層,出去的話,深一腳淺一腳,倒也能踩出兩行明顯的腳印。
阿沫現在就盯著門口的這兩行腳印,憂心忡忡了一上午。
璟華出門去了。
大年初一早上,玹華把她和璟華都狠狠地罵了一頓,看兩個人都老實了許多以後,問她要了去魔鬼島的路線,就動身親自去接妙沅,把他們這一對殘疾青年丟在了家裏。
於是,他們兩個就著大部隊之前留下來的一些糧食和玹華打獵留下的野味,開始自力更生,身殘誌堅地過起了日子。
這樣吃其實沒什麼不好,阿沫覺得。
炒盤臘肉,啃個兔頭,再加個饃之類,她和玹華之前一直就是這麼吃的。隻要有辣椒,就能每頓都吃得興高采烈。當然,有酒更好。燒菜用的料酒,早被他們偷偷喝光了。
璟華向來就胃口很差,他每天基本喝兩口清粥了事,情況糟的時候,粒米不進也是常事,當然更從不關心其他人到底吃什麼。
但自從被大哥罵了那麼一頓之後,他倒好像是洗心革麵,開始對那些柴米油鹽的瑣事操起心來。有時候還會撐著到灶房,坐在阿沫邊上看她炒菜。
所以,麻煩來了。
璟華在看她燒了兩次飯以後,就開始搖頭,說,“沫沫,你這樣不行的。你在長身體,不能總吃肉,要吃蔬菜。”
阿沫愕然。
第一,她覺得自己已經過了發育的黃金時段,該長的都長好了,莫非這位先生嫌自己長得還不夠到位?
第二,為什麼一定要吃蔬菜?自己在西海從小就是隻吃蝦肉、蟹肉、蚌肉、魚肉……當然,偶爾也會吃一點涼拌海帶絲之類的,不便秘,不長痘痘,不也挺好嘛?
第三,現在寒冬臘月的,光動嘴先生你說得輕巧,你叫我到哪裏去弄蔬菜?
她當時瞪了他一眼,想也沒想就朝他回敬了過去。
前兩條倒也罷了,阿沫十分後悔說了第三條。因為當晚璟華也就是笑笑,沒說什麼。可今天一早,當阿沫醒來的時候,她就發覺大事不妙。
光動嘴先生不光動嘴,而且邁腿出去了!
他在桌上留了一張條,說出門去找蔬菜,叫她在家等著。
這下阿沫嚇壞了,她急忙到床底下找鞋,想穿了出門去尋他——可她沒有找到鞋襪!
光動嘴先生,還極有先見之明。
她在平時自己放鞋襪的地方,又發現一張字條,上麵寫“沫沫,你的鞋已被我藏起來了。別出來找我,我很快回來。”
阿沫仰天哀嚎。
她發誓以後一定要在家裏,買上一百雙鞋!要準備一個大屋子,裏麵什麼都不放,專門放鞋!粗跟的,及踝的,尖頭的,露趾的,皮毛一體的……各種各樣,應有盡有!
看你軒轅璟華能藏幾雙!
但現在,她隻能瞅著門口那兩行腳印發呆。
他已經出去了很久。
璟華生病以後,阿沫就很少再睡過懶覺,可她一早醒來時,他就已經不在了。而現在,太陽已經快曬到晌午,他依舊沒有回來。
她的眉越蹙越深。
她怎麼可能不擔心?玩笑歸玩笑,但璟華現在是什麼樣的狀況,她比誰都清楚。不過是過過嘴癮罷了,她連帶他一起上路去魔鬼島求醫都不敢,更何況這麼大冷天的,他竟一個人跑了出去!
屋子裏施了法術,又燒了炭,始終都很暖和,可阿沫卻覺得越坐越冷。
她開始想象璟華一個人在林子裏摔倒了,起不來;又或者走著走著,突然就昏了過去;再或者,遇到什麼猛虎啊,毒蛇啊之類的竄出來,咬傷了他……
她知道自己在胡思亂想,自己嚇自己,他畢竟是龍啊,普通的毒蛇蟲蟒怎麼傷得了他?可她沒有辦法,在見到他之前,她就是沒有辦法控製自己!
她等得越久,滿腦子就越都是這些愚蠢的畫麵:
璟華躺在雪地裏奄奄一息……
璟華從懸崖上滾下去頭破血流……
她甚至懷疑,會不會璟華現在就已經在門外了?他就差最後的兩步路就到了,可他——已經用盡了最後的力氣!隻好虛弱地倒在自己家的門口……
而最最可氣的是,在她自行腦補的這些狗血畫麵裏,他的手裏竟然全都捏著兩顆莫名其妙的蔬菜!!!
嗚嗚,天哪!她快要被自己氣死了!
可是,可是,她也真的快急死了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