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有生人闖入,那女子也並未起立,隻是抬起頭來,眸中略有驚訝,似乎驚異於有人能闖進這裏。
“阿沅……”他緊上幾步,語聲哽咽。
“阿沅,我是玹華,太子玹華,你不記得我了麼?”
黑衣女子一臉警惕,轉著輪椅退後兩步,搖了搖頭。
玹華這才發覺,那女子是坐在一架木質的輪椅上,雖著了衣裙遮掩,但也看得出腿骨纖細無力,顯示殘疾已久。
玹華心中陡的像被揪了一下,顫聲道:“阿沅,你怎麼了?你的腿怎麼會……”
女子蒙著麵紗,但也似是冷笑了聲,打著手語,木然道:“仙君認錯人了,我與你並不相識。”
玹華走南闖北,精於各種語言,甚至連鳥獸之語也不在話下,這手語自然也難不倒他。
隻是他見她用手語說話,知她不僅雙足殘廢,連語言表達也已不能,不知在失散的這些年裏,她經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他心中悲傷難抑,痛苦地緊閉雙眸,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此處雖然窘陋,但亦是一安身之所。望仙君高抬貴手,成全……小仙清修。”眼前的女子見他悶聲不語,自己也眸色淡淡,下令逐客。
玹華恍似未聞,仍站在原地,呆呆地她看了一會兒,忽而又恢複到清朗瀟灑的樣子,笑道:“沅姐姐,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你竟然趕我走?是嫌玹華叫你阿沅太過無禮麼?那我便按照原來的叫法,叫你沅姐姐可好?”
黑衣女子一怔,娟秀雙眸中止不住亦有波濤暗湧。
上一次,聽到這聲稱呼自他口中說出,已是兩千八百多年前的事,此時再一次聽到,不管她再裝得如何若無其事,也難以自製。
“你弄錯了,我隻是一個孤老婆子,並非你說的沅姐姐。仙君還是快快請回,莫在這裏做無謂逗留。”不過隔了一瞬,她依舊打著手語,冷冷回絕。
玹華笑笑,並不理她所說的那些話,反而更走到她身前,就著她身邊蹲下,柔聲道:“那時候我尚年少,便叫你一聲沅姐姐。但在後來的這些年裏,我在心中,已偷偷改口叫了你無數次的阿沅……嗬嗬,現在再叫我改回來,反而不習慣了。”
她一把將他推開,怒道:“我不是沅姐姐,也不是什麼阿沅,你要找的那個人,早就死了!”
她的這雙手,手筋早已斷了,現在是拿腿上的筋脈移植到手上派勉強用場的。平時做一些輕柔的動作還可以,連略重一點的東西都提不起來。
她這一推,根本沒有絲毫力氣,卻反被玹華捉住了雙手。
玹華低頭,他記得這雙手。
這雙手美若柔夷,十指纖纖,曾多少次為母妃施針搶救,又多少次親侍湯藥。
“阿沅,我找了你這麼久,你還要再推開我嗎?”他苦笑。
他凝視著她,緩緩道:“我不知道是誰把你害成這樣,但不論是啞了也好,癱了也好,玹華以後總會照顧你一生,再不會讓你一人孤孤單單地活在這大洋底下。”
她亦望著他。
這些年,她變了,他也變了。
他長大了許多,從一個青蔥少年,變成一個英姿勃發、神采奕奕的青年。
隻是他眸中,望著自己時的熾熱神情,他話語中的深沉摯愛,一如往昔。
她心中一痛,卻緊接著從他手中抽出雙手,嘲諷道:“你這人真是好笑,我說了不是阿沅,你卻總是不信,還來這裏做出這幅深情的模樣。”
她冷笑一聲,“也罷,就讓你看看我的樣子,也好讓你死了這條心。”
她緩緩揭下自己的麵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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玹華驚得倒退三步!
這……這能算是一張臉麼?
無數的疤痕縱橫交錯。
每一道創口都那麼深,痊愈後結的疤,便如猙獰的爪,匍匐在原來嬌嫩的肌膚上,已經完全看不清任何五官的模樣。
最長的一道疤幾乎半尺,從左邊臉頰一直拉到右邊,跨過中間的鼻梁,甚至削斷了鼻骨。
而最為恐怖的是,她的右邊麵頰上,赫然有三個小洞,隱約可直視其口中的牙齒。
“現在,你還覺得我就是你的阿沅嗎?”女子冷笑,“還是我嚇到了尊貴的太子殿下?”
“哦,忘了說了,最討厭的地方,是這幾個小洞,經常會漏口水下來,我不得不常常用手巾去擦,很麻煩。”
她說著,還特地漫不經心地去找了塊手巾,佯裝去擦的樣子。
她隻擦到一半,手卻又一次被握住了。
她看到這個英姿俊朗、身份尊貴的男人,慢慢在她麵前蹲下身子。
他好看的眸中,正有滾燙的淚水落下來。
“阿沅,痛不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