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從軍麼,總得吃些苦頭,特別是那些世家子,給他們個下馬威,讓他們磨褪層皮,這才收得住心。
再比如,璟華寫字慣用長鋒羊毫,寫的是行書小字。這便成了兵部所有文書的通用字體。但字寫得好的也就算了,若遇到字寫得不好的,這羊毫寫小字就十分難控製,不是暈墨多了,就是出現“奎角”。
但兵部所有將士對璟華都無比崇拜,甚至以仿效璟華的字體為榮,排除萬難,也爭搶著要用那樣的毛筆,寫出那樣的字來。到後來,那種毛筆竟也有了名稱,叫做“帥毫”,而璟華的字體,也被譽為“帥體”。
這些,琛華自然知道。
雖然他去雲夢澤,問璟華討了那枚帥印。但全軍上下,不論誰提起“大帥”,其實叫的都不是他。
這一點,讓他非常窩火。
今天聽到蒯方又在那裏脫口而出這兩個字,便走進來看看,然後一眼便看到長寧——那個一直跟著璟華的小金童,和一個不知哪裏來的新兵爭執在一處。
蒯方拱手道:“稟大帥,是這末等兵不講規矩,不按時辰就來領午膳,還動手打傷了長寧。末將已在處理此事,不想竟驚擾了大帥。”
琛華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東淵,心卻驀然一驚——
他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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吊兒郎當、不思進取的世家子!
終日遊手好閑,整天介不知憂患的浪蕩小子!
那個偷懶怕苦,寧可睡覺也不肯出操,那個隻為了一塊紅燒肉就揮拳恫嚇旁人的傻子!
那個人,不就是自己麼?
琛華突然笑了,這個東淵,倒是有趣。
他穿著高級的綾羅綢緞,繡了繁複精致的花樣,在一群粗布衣衫、臭汗淋漓的大兵們中間顯得格格不入,他臉上茫然又不以為然的神情,和從前的自己多像!
“大帥!大帥為我做主!我是不小心潑到他的,之前便一直是他在罵我!”
東淵也知道,眼前這個三殿下才是如今天一生水真正的主帥,爺爺的路子就是通到了他那裏,才讓自己混了進來。他頗會審時度勢,今天這個局麵,隻有開口求他,才是最有用的。
“大帥為我做主,求大帥別讓蒯將軍罰我!”東淵道。
琛華點點頭。
這幾聲大帥,叫得他十分悅耳。也許在整個天一生水中,也隻有他是真心把我當做了大帥吧,琛華想。
“你叫什麼名字?”琛華抬起他那對妖孽的桃花眼,微笑道。
“稟大帥,卑職名叫東淵,是天璣星君的嫡孫。”東淵惴惴道。
琛華笑吟吟走到他身邊,饒有興味道:“原來是天璣的孫子,你爺爺上次特地請人托話給我,要我多關照你一下。”
琛華這句話一出,東淵麵上一喜。但除他之外,所有圍觀的士兵們都多多少少露出鄙夷之色。
璟華在位時,從來鐵麵無私,莫說天璣這樣的四品官銜,就是三清六禦的親屬嫡係都毫不買賬的。這位三殿下果然庸碌無為,治兵之道遠不及二殿下。
沒想到琛華接下來,卻對著東淵麵色一沉,大義淩然道:“但你要知道,既然入了天一生水,那便一視同仁,不管是誰的嫡孫,都沒有必要讓我知道!明白麼?”
東淵本來正自得意,被琛華突如其來的一吼給嚇了一大跳,忙垂首道:“是,是!”
琛華的語氣又恢複到之前,漫不經心道:“所以,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是誰?”
“卑職東淵,是天部新晉列兵。”東淵顫顫道。
“很好。那你可知方才被你燙傷之人是誰?”琛華向長寧瞄了一眼。
東淵搖頭。
琛華揚起唇角,露出一個魅惑至極的笑,道:“你小子不知天高地厚,他叫長寧,是前任兵部大帥、也是我二哥軒轅璟華的貼身侍從。你把他打了,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麼?”
東淵頭皮一陣陣發麻,直到此時,他才發覺自己闖了大禍。
俗話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俗話又說“母憑子貴、妻隨夫榮”,原來這不聲不響分菜的少年,竟然是二殿下的侍從!
難怪他敢開口斥責自己不去出操!難怪蒯方不由分說就要把自己拿下!自己闖了這樣的禍,恐怕連爺爺都救不了自己,這次鐵定是完了!
東淵本來就沒經過什麼風浪,這下頓時嚇得腿都軟了,撲通一聲跪了下來,抱著琛華的腿哀求道:“求大帥饒命!饒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