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瀾說這些的時候並沒有回頭,他說完就出去了,坐到前頭,替他駕車。
璟華唇邊浮起一絲苦澀,他又坐了一會兒,便緩緩起來。
看來剛才的那一撥急痛,又激得自己胡言亂語了。
嗬嗬,青瀾誤會了。
他並不是要擺什麼天帝的譜,也不是故意要拒絕沅姐姐為他診治,他隻是自己也說不清自己是怎麼回事。
一方麵欣喜於重獲新生,能與阿沫有一個長長久久的未來,終於能兌現那些她期盼已久的諾言,倚江山如畫,看雲蒸霞蔚。
而另一方麵,他又日夜煎熬,他的天性讓他無法擺脫那種強烈的負罪感,每一天的健康和快樂,都讓他覺得羞恥,那種逼厄像魔鬼的雙手緊緊掐著他的咽喉,分分秒秒,難以喘息。
他的心就夾在在這樣的兩難中,如當年的火行靈力和赤膽情毒性的雙重折磨,生不如死,痛不欲生。
胤龍翼彌補了之前他流逝的靈力,甚至修為大升,但卻無法醫治他千瘡百孔的身體和盤恒於心頭的創傷。
他不想讓青瀾,讓阿沫,甚至讓玹華和沅姐姐知道自己現在的狀況,讓他們有一點的擔心。就像青瀾說的,他們每個人為了他能活下來,都已經付出了太多,他不可以活得不好,活得不健康,或者不快樂。
他走出去,看到青瀾挺拔的背影,有那麼一點的羨慕。
每個人看起來都比他灑脫。
璟華想,青瀾並不是無憂公子,他也有煩惱。比如他不是尨璃親生,而是薑懿的私生子,他兩小無猜的妹妹還被自己搶了過來……
可他看上去卻好瀟灑。
他始終還是都站在自己的身邊,義無反顧地幫著自己,兩肋插刀,絕無二話。
璟華拍了拍青瀾,在他身邊坐下。
“外頭風大,快進去。”青瀾朝他瞥了一眼,沒好氣道,卻還是往邊上挪了一點位置給他。
“抱歉,我方才……”
“什麼方才,我都忘了。”青瀾截住他的話頭,卻又不打自招道:“我也不好,我該問問你的意思再決定,我大約是太心急了些。”
“我知道。”璟華笑了笑,“沅姐姐回來便回來吧,反正也就還差一個月。就快公審了,我本來也要找人通知大哥。”
“你真的要公審?”青瀾持韁的手一滯。
璟華自生病以來,他都很注意盡量不去提及關於琛華和蒄瑤的消息,但那些卷宗、訴狀還是源源不斷地送到他手裏,無可避免。
“一百多條人命,實在罪大惡極,擢發莫數。他們兩個身份又特殊,若不公審,三界內難以有所交代。”璟華平靜道。
青瀾默了默,他知道璟華說的沒錯。可一旦公審,也就意味著每門每派都要有代表參加,一些名門大族還要派族長出任審儉使參與裁決。
到時候大家懷著各種心態,好的壞的非議如戰火紛飛,流言蜚語當空襲來,更難保會有人利用這個大做文章,將矛頭指向璟華,引起一些不愉快的波瀾。
青瀾擔心,若真要麵對那些,以璟華的身體會不會吃得消。
“公審的時間我已經定下了,這些天刑部還在徹查,要確認所有被害人員的身份和最後一些細節。”璟華道,回頭輕輕咳了兩聲。
“你既然已經決定,那有什麼我要做的?”青瀾道。
璟華微笑,“確實有一件事要麻煩你。”
“說吧。”
“既然公審,按曆每個神族都要由族長出任審儉使,其他幾族倒都沒有問題。唯獨我們龍族……”璟華輕輕歎道。
青瀾沉默,他知道璟華又要提起那件事。
果然,璟華道:“龍有三族,胤龍、炎龍和蒼龍。父君去後,我便是這胤龍族的族長,但我又是琛華的兄長,執法避親,我自然不能去。而雪梨也與琛華有著血緣,與我一樣,不合適。”
青瀾心領神會,道:“所以,你想讓我父王代表龍族去做這審儉使?”
璟華微笑道:“正是,不知蒼龍王可否願意?”
“當沒有什麼問題。”青瀾笑道:“父王貌似對你印象很好,一直在阿沫麵前念叨,說她這麼亂七八糟怎麼竟會被你看上?”
璟華笑了笑,“別這麼說,沫沫願意下嫁,那是我修了幾世才修來的福氣。”
他想起了那個生動活潑又憊懶無賴的人,蒼白的唇角不覺含笑。
望著前方的雲海,璟華扯了扯麒麟白澤的韁繩,輕聲道:“今日起,還是宿回宸安宮吧,我自覺已好了很多。何況,也好久沒見到沫沫了,不知我不在的這幾天,她會不會已經把我的宸安宮給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