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玩具(2 / 2)

“二哥,你怎麼了?是不舒服嗎?”琛華見他臉色發白,擔心道。

“沒有,我……嗬嗬,我隻是看到了這些,想起小時候的事。”璟華強笑了笑,“真快,我一直覺得三弟你還沒長大,沒想到竟是我們三兄弟中最早一個當爹的。”

“快吧?嗬嗬,我也沒想到。”琛華溫和地笑。

他仍是一頭白發,除去了魔功,隻是令他眸色恢複了而已,這頭白發卻是變不回來了。

但這樣的琛華,卻多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東西。

平和,安詳,知足,滄桑。

他就像是一夜間洗褪了千年的繁華,曾經的春雨沾衣,輕薄少年都已被遺忘。他幡然悔悟,慨然赴死,願以這一死來洗清自己滿身罪業,更願以這一死來換妻兒平安一世,喜樂無憂。

“說真的,我一開始對蒄瑤並不是真的。二哥你知道我的,我總說人不風流枉少年,我也從沒有對任何女人認真過。”

琛華淡淡地笑,眸光平靜溫和,像是在說一段很久之前的回憶。

“蒄瑤也是,她心裏一直都隻有你,到現在仍是。”琛華笑了笑,自嘲道,仿佛這件事已不再讓他耿耿於懷,生命臨到最後,便什麼都看透了。

“但我仍是喜歡了她,真的就喜歡上了。這大概是我從前辜負了那麼多女子的報應,最後讓我愛上一個並不愛我的人,還那麼死心塌地。”

“三弟……”璟華開口,卻發覺接下去的話,根本無言以對。

“嗬嗬,沒什麼的,現在這些愛不愛的都已經不重要了。”

琛華笑笑,釋然道:“二哥,我和蒄瑤惡貫滿盈,死不足惜,我現在隻希望她能平安地把孩子生下來,長大了能像你這樣,做個堂堂正正的人,修為差一點也不要緊,但一定要學好,千萬別再像我這樣。”

“三弟,先別說這樣的話,二哥在替你想辦法。”璟華語聲低澀,如鯁在喉,“未必……就沒有辦法。”

琛華溫柔地望著床上那些可愛的小玩具,並沒有留意到璟華已經痛到發白的臉色和額際的細微冷汗,兀自言自語道:“其實有兄弟挺好的,我這些天在想,就好比我們三個。

雖然大哥很早就不和我們在一起,你也喜靜不喜鬧,真正在外麵瘋的,其實就我一個,但不管怎麼說,也是有兄弟的了。”

他走到床邊,拿起一根小竹馬道:“若我們生在平常人的家裏,哥哥穿完的衣服給弟弟穿,或者弟弟被人欺負了,哥哥出去幫著打架……嗬嗬,二哥,你說如果我們在那樣的家庭長大,會不會也很好?”

璟華沉默。

三弟的話,讓他一句都答不上來。

今天琛華一反常態,喋喋不休著家長裏短,那些話囉裏囉嗦,一點都不像他三殿下飛揚跋扈的風格。可是那些話又偏偏是他說出來的,帶著最後的溫暖和遲暮的懺悔。

其實琛華本來就是那樣子的。

璟華想,他印象裏的三弟真的就是這樣子的。他熱情、魯莽、真誠,輕佻,對別人毫無惡意,對自己毫無責任。

他就該不用擔負任何壓力,輕輕鬆鬆地長大,等過個幾年,娶個門當戶對的妻子,收收心,生下三個兒子四個女兒。

他也許會仍舊在外麵餘情未了,家裏吵得雞犬不寧,他也許還時常會要哥哥嫂嫂們去替他調解,立下保證再不出去鬼混等等……

他應該就這麼渾渾噩噩地過,等到胡子一把,然後壽終正寢。

他不該像現在這樣,經曆那些殘忍可怕的東西。

墮魔,嗜血,然後假裝長大了一樣,笑著走上誅仙台。

“二哥,我還想過如果我們三個的孩子能一起長大該多好,堂兄弟也是兄弟啊!但這次輪到我的兒子做老大了,你和大哥的都得排在後麵叫他哥呢!”琛華笑得得意。

“也許會的。”璟華望著他,緩緩道,“琛華,我這幾天在研究那個案子,看能不能替你脫罪,或至少減輕些刑罰。並不是沒有希望。

我覺得隻要不是五雷極刑就好,留得一條命在,我想法把你和蒄瑤送到堯川大陸去,雖然生活清苦些,但至少一家三口能在一起。”

璟華隻敢說這麼多,因為連他自己都沒有把握。他想叫琛華不要那麼絕望,但又不敢承諾太多,怕到時候實現不了,反更叫他難過。

“二哥不用為難,那些老家夥們哪有那麼好說話的?”琛華笑了笑,倒是坦然,“我不怕死,但我想求二哥一件事。”

他落落大方地笑,露出右邊臉頰上一個淺淺的酒窩。略去背後的白發滄桑,他依舊是一張不諳世事的容顏,仿佛玲瓏少年正要赴約,攜手佳人,花前月下。

“我想求二哥撫養我的孩子,以後也能叫你父君,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