玹華喝著酒,過兩顆茴香豆,像是漫不經心地看著自己的弟弟,心裏頭其實卻頗為緊張,不曉得如今的璟華還能不能舞得動這柄天下第一名劍,更不曉得他還能不能擔得起天下第一人?
許是久病臥床,令璟華的身形有幾分僵硬,騰挪之間也有些勉強,但好在今日的這套劍法還是頗緩和的,幾個回身、躍起、挑劍,他便慢慢熟悉起來。
一招一式漸漸有了樣子,變化時也靈活順暢了, 極薄的劍身輕顫,倒映出月光華彩,這套平緩的劍法裏雖無震敵煞氣,但凜然之意也不容小覷。
再漸漸的,璟華的身法越發靈活起來,氣勢融會貫通,竟是劍走遊龍,其意盎然。再往後,玹華已逐漸難辨他招式,隻覺小小的院子中四處可感受到他森然劍氣,身隨劍走,劍化驟雨,時而如輕靈燕起, 時而如奔雷疾行。
玹華見他舞得興起,也不來出聲打擾,又過得片刻,璟華卻仍無停下來的意思,玹華便喝了聲:“二弟,今日便到這裏。你有了攬月,以後每日都可練的。”
璟華這才收了劍,幾步奔到玹華身邊。
“大哥,我好像全好了!”璟華有些微喘,卻極興奮道。
玹華微微笑了笑,他心中的一塊大石也終於落了下來,卻不動聲色地給璟華倒了杯水。
“這才不到你之前修為的三分之一!這就滿足的話,也太對不起老祖宗給你的胤龍翼了!
璟華,我可不單單是要你恢複到受刑前的樣子,我要你的修為比之前更高,甚至能超過咱們胤龍老祖,能撲撲翅膀就扇死蚩尤那樣的神!你行麼?”
他望著自己的弟弟,提出看似不切實際的願望。
璟華剛練完劍,平素蒼白的臉上淺淺一片紅暈,幾顆細汗默默掛在纖長羽睫之上。許是在妙沅這裏調養得當,他比在之前在天庭時氣色更要好上許多,也沒那麼消瘦,真正盛世美顏,霽月風華。
“我盡力而為。”璟華微笑。
“有你這句話,我這兩年的辛苦便不枉了!”
玹華望著如今神采奕奕的二弟,肅然道:“有件事早就想跟你說,隻是你一直病著,也就沒提。”
“何事?”璟華動容道。
“這兩年,我代你掌管望星閣,發現胤龍母星有所暗示,說近日來族內將有大劫,你是一族之長,這劫多半是應在了你的身上。”
玹華低頭喝了口酒,道:“本來我一直反對你替三弟受刑,但如今看來,這也是你的劫數,躲不掉的。如今既應了劫,心倒也定了。”
“他是我三弟,不論要不要應劫,我總不能袖手旁觀。何況,他誤入歧途,我也有責任。”
“少來!你就是這個臭毛病,什麼事兒都要往自個兒身上攬!琛華要有你一半的悟性,就能讓人少操許多的心了!”
玹華又白他一眼,道:“別以為我是誇你,你可比琛華更討厭多了!天天把自己關在屋子裏,擺著張臭臉也不知給誰看。若不是阿沅攔著,我早就想揍你一頓!”
璟華想著自己往日劣跡,也著實不好意思,幹了一大口,愧道:“我那時確實……確實過分,若不是沫沫她點醒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會變成什麼樣!”
玹華與他對幹一口,道:“是啊,二弟,所以說你這一輩子誰都可以得罪,千萬不能得罪的就是阿沫姑娘。她是你命裏救星,你若沒有她,那必定是厄運纏身,生不如死!”
璟華感慨一聲,想起沫沫,又是無限思念湧上心頭,微微笑了一笑道:“我哪敢得罪她?我是把她捧起來,供起來都唯恐不及。”
玹華點頭讚同:“如今她又為我們胤龍家立下如此大的功勞,自然是要好好對待人家,供起來也是應該的。”
這個大功勞,玹華指的是阿沫為璟華懷了龍嗣,璟華卻隻當玹華指的是阿沫鼓勵他走出困境,兩個人牛頭不對馬嘴,居然也都聽得點頭稱是,然後又互相幹了一杯。
“對了,二弟,這是阿沫今日給你的信。”玹華從懷裏掏出信來,交到璟華手裏。
已經一年了,阿沫的信從未間斷,但每一封畫來畫去都是這麼個弧。弧到後麵,她也懶得再裝什麼信封,不過就隨手拿了張紙,小手一揮,就扔給玹華。玹華心下略有狐疑,覺得阿沫這弧倒是越畫越大,但她自己卻一直肚子癟癟,看不出什麼內容來。
但他是男人,也不好多問,也就裝糊塗似的隻低頭送信。
阿沫今日的這封信略有不同,這弧與昨日的倒也差不多,隻是已連續一年都用黑墨做的畫,今日突然改成了朱丹紅。
璟華見了,如玉俊顏上有一些不同以往的觸動,他默了默,突然道:“大哥等我一會兒,我去寫個回信,明日勞煩大哥再替我交給沫沫。”
說罷便匆匆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