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表情麻木, 瞳孔渙散,臉也沒對著杜仲, 而是向著那已經被吸血蛛吸幹了汁水,幹癟的深褐色死物。
杜仲就又碰了碰他,用氣聲輕輕道:“怎麼了?在看什麼?”
這一下似乎讓小孩突然回神, 他猛的哆嗦了一下,又要哭:“爺爺呢, 您看到了嗎?”
既然這麼問,就大約是在他眼皮子底下沒了, 隻是他還無法相信而已。
杜仲餘光撇了眼那幹癟的死物,不知該作何回應。片刻後歎了一聲, 向前挪了挪摟住小孩拍了拍背, 答非所問:“已經沒事了。”
顧清離見後,突然抽動了一下身子,惹得大白將他吐到了地上。
他遠遠的看著杜仲這幅哄小孩的做派, 感覺心裏某根平時連自己都沒注意過的弦突然就被觸動了,一時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滋味,這感受太複雜, 也說不清是嫉妒還是旁的什麼。
當他還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時, 他也曾遭逢此難, 但那時可從來沒有人安慰過他。
見沒人回答他, 小孩似乎也回過點味來,臉上又顯出那種麻木的神色,抱緊自己的膝蓋, 抽抽搭搭的不再說話。
杜仲知道頃刻之間天塌地陷是種什麼感覺,就算親眼所見也還不相信,總覺得事情尚且有轉機,消失的美好還能再出現。
極度的想要從什麼地方得到慰籍,但他人的話隻是隔靴搔癢,終是浮在表麵毫無力度。
杜仲便不再說了,隻最後拍了拍對方單薄的小肩膀。
這時又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杜仲沉著臉站起身,隻見是數隻黑色的大蜘蛛爬了過來。
大約是先前那隻吸血蛛臨死前發出的聲音吸引到了它們,這會它們爬行的速度極快。
“我來解決。”此時大白突然躍前一步,一抖毛搖身變做了人形。她身形靈動曼妙,十指纖長,指尖上閃著寒光,看著鋒利極了。
她話音一落就急速衝上前去。
吸血蛛到底也算是妖獸的一種,猛然間見到一隻大妖近身,隻僵立了一瞬的功夫就已經被大白搶占先機,一爪下去生生抓碎了大蜘蛛體表那一層硬殼。
杜仲看了兩眼,見她尚且遊刃有餘,便移開了視線,看向了被丟在地上了顧清離。
他此時正被一群狐狸崽子圍著聞來聞去,大約是因為知道他是隻大妖,小崽子們本能的還有一絲敬畏,沒上嘴去咬。
不知怎麼的剛剛看著那小孩的時候,他心裏就突然聯想到了顧清離小時候的樣子。
這會杜仲看著對方孤零零趴在地上的樣子居然還有一絲心疼,心裏的氣就都消了。
他默默走過去把顧清離從地上撿起來,又踹回了袖中,一句話也不說。
沉默片刻之後,顧清離卻說話了:“我知道師尊為什麼生我氣。”
哦?杜仲挑挑眉沒回話,心想:生氣這種事複雜得很,我可不覺得你看的出來。
顧清離現在的身形隻夠繞著杜仲的小臂纏一圈,他便就纏緊了一圈才道:“師尊從來不想害別人,可別人未必不會來害我們。”
這還真是出人意料的猜中了他的心。
杜仲其實除了在生氣顧清離丟下他自己跑了,也氣對方會做惡事。一個會輕易奪取別人身家性命的徒弟,無論是什麼原由都讓他覺得有些陌生,雖然不至於去譴責對方,但心裏就起了那麼一層隔閡感。
對方說是不想拖累他,但也可能有一部分原因隻是不想當著杜仲的麵展現他惡毒的那一部分。
杜仲一下就被摸透了心事,愣了一瞬,下意識的便要擺出一副為人師表的樣子:“確實是這樣沒錯,但我希望你還是……”
顧清離不等他說完,就道:“就這一次,我以後都聽師尊的。”
他平時總是不顯山不露水的,沒想到這次賣個乖居然深得人心。
這時一陣微風迎麵吹來,還掛在杜仲脖子上的小白突然抬起頭扭動了兩下鼻尖,道:“主人,我聞到活人的味道了。”
他說完就翹著尾巴掌握好平衡,從杜仲身上爬了下來:“這邊。”
小白晃晃尾巴向前跑去,杜仲招呼了大白一聲後立刻緊隨其後。
鄉間土路坑坑窪窪的,兩邊的民居都大門緊鎖,他們快速經過時還能聽到有的人家裏家畜的叫聲,仿佛人還沒走。
小白跑到村盡頭一棵大榕樹下的空地後便停下,伏低腦袋在地上嗅來嗅去,繞了一圈之後人立起來扒住了一口水井的井沿:“在下麵。”
杜仲隨著他的動作探頭去看,隻見這口井不怎麼深,卻很寬,還是口幹的。雖然井下黝黑,但杜仲還是可以看清下麵有人,還不少。
大約是先前小白發出的動靜已經被他們聽到了,此時正都抬著頭看他。杜仲眯起眼細細看去,這井下的人都哆哆嗦嗦的蜷縮在一起,多數都是老人,也有幾名孩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