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聽了這句話, 大約是心裏得到了某種慰藉,便滿足的笑了一下:“這樣啊……”

他臉上的碎裂處開始逐漸粉化, 像掉渣一般落下細細的粉末,他卻仿佛沒感覺,又笑眯眯的問:“你們一定是她的朋友吧, 陌生人不會被放進來。她近年來過得好嗎?”

青年太過平靜,平靜的讓人心疼, 讓人一句謊話都說不出口,杜仲便含糊道:“前幾年過的不大好, 最近好起來了。”

“真好。”青年喟歎一聲,“我也真想看看她, 可惜我都走不出這裏。”

杜仲在嘴裏含混著應了幾聲, 遲疑著抬抬手指,指了指水晶棺:“再等等?”

青年眼眸轉動,看了一下水晶棺, 隨即又看了回來:“人人都說兩害相權取其輕,但姐姐開始考慮我的輕重的時候,我在她心裏早就已經沒有重量了, 等多久都是一樣的。”

他又看向玄夜, 半彎下腰, 溫文有禮的做了個請的動作。

青年整個胸腹部差不多都已經變成粉末了, 不過片刻的功夫便在他們麵前化為腐朽。

他遲疑了片刻,突然又道:“替我向姐姐帶個話。”

杜仲點點頭,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此時青年周身皮膚都已經碎裂, 枯槁難看,整張臉都看不清了,就隻剩下最後那張嘴。

但他突然覺得自己還有好多話想說,隻好急急的道:“小時候她夠不到灰長老種的青葡萄,就騙我是酸的。我後來偷吃過,好甜啊,我希望她也能嚐嚐,我希望她以後能一直吃好喝……”

他話大約還未說完,便已經迎麵化為了一攤粉末。

杜仲在原地等了片刻,見已經沒有轉機了,才依言取了些粉末裝進了白瓷瓶中,算是收過屍了,這收屍的步驟到還真是不麻煩。

玄夜臉上沒有好皮,自然也就看不出有什麼表情,但他此時裸露在外的肌肉紋理緊緊的收縮著,大約是心裏堵得慌。

他過往那種病態的驕傲和自尊一直隻允許他將別人踩在腳下,隻允許他去冷眼看別人搖尾乞憐,如今卻有人在施舍他,而且那個人還變成一攤粉了,真是說理都找不到人。

杜仲對著他一挑眉,此時顧清離也正趴在地上盯著他看,雖然什麼都沒說,還是使他下意識的覺得難受。

玄夜一動不動的自己慪氣了片刻,突然裂開嘴笑了:“好一個當斷則斷。”

他言罷便向著杜仲大步走來。在這裏大家都無法使用靈力,杜仲沒想到他又犯病,一下就被他死死擁進了懷裏,硬是沒躲開。

他力氣極大,擁住了就不鬆手,像塊狗皮膏藥,推都推不開。

他見杜仲咬著牙狠命想要推開自己,便低低笑出了聲:“放下自己不該拿的……你這人心腸這麼好,是不是就覺得是我自作自受,還在等別人舍命施舍?嗯?”

杜仲什麼也沒說,他便又輕聲問:“聽說你們都有父母師長?但是我沒有,我從來沒見過。如果論輩分,那隻鳳凰是我的叔叔,我從來沒見過父母兄長,為什麼連最後這點殘餘都不該是我的?”

世事有時候就是如此,有些人能福壽雙全有些人卻恰恰相反。但是有的人總是在看自己有什麼,有些人卻總在糾結自己還沒有什麼,各人的想法各不相同,杜仲也不知該如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