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時洵頓了頓,看了眼旁邊眼淚汪汪仰望著自己的井小寶,才繼續道:“它暫時就和我在一起。”
“等我找到送它離開的辦法,再送它走。”
燕時洵又補充道:“放心,不會對它的魂魄造成任何損傷,我會找出最適合的方法。”
“我向你保證。”
井老太爺想到燕時洵之前送走自己母親時的樣子,也意識到這位大概是個有脾氣的,和其他大師的行事風格都不相同。
此時得到了燕時洵的承諾,他才勉強放下心來。
“哥哥,那最近一段時間,你就和燕先生同住了。”
井老太爺笑著彎下腰,親近的向井小寶道:“我會時常來看你的。”
耄耋老人,卻喊三歲稚兒叫哥哥。
一邊是頭發花白的垂垂暮年,一邊卻是稚嫩的麵容。
井老太爺心中酸澀。
生死將他們的時間永遠錯開了。
他的哥哥,再也沒有長大的機會。
井小寶癟著嘴點了點頭,即便他現在有點害怕燕時洵,但是卻也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安排。
井老太爺畢竟是個普通人,並且年老體衰,身體並不好,比不得和井小寶同為惡鬼入骨相的燕時洵,不怕鬼氣侵蝕。
所以,即便再多不舍,但井老太爺不能長時間和井小寶待在一起。
否則,鬼氣入侵,哪怕一場受寒或者感冒,對井老太爺而言都會危及生命。
在向燕時洵詢問過諸多有關於井小寶的問題,知道井小寶現在被燕時洵鎮壓,可以多留在人間一段時間後,井老太爺這才安下心來。
他向燕時洵要了住址,並且說明了自己隻要身體狀況容許,就會時常去叨擾。
燕時洵微微頷首,算是同意。
然後他看著井老太爺精神不濟的模樣,皺起了眉,向旁邊的井家秘書問有沒有紙筆。
秘書雖然滿頭問號,但是出於職業素養,還是立刻從隨身公文包裏掏出了紙筆。
結合燕時洵的身份,秘書忽然覺得,該不會燕時洵是要現場畫符吧?
他遞出去紙筆的動作一頓,試探著問:“燕先生,我立刻去購買黃符朱砂,您看可以嗎?”
卻沒想到,燕時洵沒有否定他話中隱含的意思,卻也沒有同意。
“不需要。”
燕時洵見秘書不動,就伸手主動接過了紙筆,隨意的將紙鋪在旁邊的車蓋上,便垂下眼眸,看向再普通不過的稿紙,然後,按開了簽字筆。
他隨意得像是不過隨手塗鴉,但是簽字筆卻立刻就在稿紙上一氣嗬成,迅速畫出了符咒。
秘書愣了愣神,一時沒有反應過來這是個什麼狀況。
因為井小寶屍骨被盜的事情,負責調查的秘書沒少和那些大師打交道,自然也看見過他們畫符的過程。
但是無一例外的,他們都需要沐浴焚香,三誦淨心淨口淨身咒之後,才能滿懷虔誠的畫符咒。
有些要求高的大師,甚至不允許有人在現場觀摩,認為這樣會影響他天人合一的狀態,對符咒的效果產生影響。
那些受權貴追捧的大師們,無一不是用的上好的朱砂黃符。
其中一些材料甚至要求是武當山淩晨三點的露水、龍虎山黃昏五點出產的朱砂等等,千金難求。
可燕時洵,卻用最普通不過的筆記本紙張和簽字筆,就在人來人往甚至有厲鬼在場的地方,自顧自畫起了符咒。
並且看起來輕鬆極了。
半點沒有那些大師畫完符咒後脫力的模樣。
秘書詫異,不由得暗暗擔心,這符咒真的能有用嗎?
燕時洵察覺到了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他淡淡的看過去一眼,懶洋洋的道:“畫符不知竅,惹得鬼神笑,畫符若知竅,驚得鬼神意。”1
“所謂符咒,不過是生人與鬼神先祖溝通的手段。”
因為井老太爺也向這邊投來好奇的目光,想要知道燕時洵在做什麼,所以燕時洵便難得的開口簡單解釋了一下。
“無論是黃符朱砂,還是那些昂貴的材料,都是為了增加鬼神能夠接收到生人傳遞的消息的概率,就像是你在努力提高網速,好讓對方接收到消息。如果網絡不好,對方可能隻會接到殘缺的消息,甚至接不到。”
“但隻要你確信自己能夠與鬼神溝通,那這些外力手段,也就沒什麼用處了。”
燕時洵聳了聳肩,毫不在意的道:“我自己本身就是以惡鬼入人身,當然能夠與鬼神溝通,這些儀式的東西,也就沒有必要了。”
一旁的井家人和秘書們,都沒想到竟然是這樣。
他們目瞪口呆的看著燕時洵,一時間,也對這位在網絡上爆紅的大師,有了全新的認知。
他們本以為,燕時洵不過是有一點實力就趁著節目的熱度,運氣好的紅了,所以那些對玄學並不了解的粉絲和觀眾們,才會瘋狂吹捧燕時洵很厲害,但實際上也不過爾爾。
但他們現在經曆了井公館的事,又親眼看到了燕時洵畫符一氣嗬成,氣勢磅礴更勝那些受人追捧的成名大師,這才意識到——
燕時洵,恐怕更在那些大師之上。
在向秘書簡單解釋完之後,燕時洵就將筆還給了秘書,然後將那幾張畫了符的筆記紙遞給了井老太爺。
井老太爺驚訝:“給我的?”
“雖然井小寶沒有害你的意思,但你畢竟在鬼氣構築的世界裏待了那麼久,又與林婷先生和井小寶近距離接觸,多少損傷了你的陽氣。”
燕時洵解釋道:“你現在感覺不舒服,就是因為陽氣流失,你身體的抵抗力在下降。”
“這幾張分別是安神符,金光符,護身符和驅邪符,你回去疊好,裝在荷包裏,隨身攜帶。這樣就能夠幫你消除身體裏的鬼氣,恢複陽氣,也會幫你避開一些小災小難。”
燕時洵頓了頓,看著井老太爺印堂上的一團隱約黑氣,才繼續道:“比如,意外在家門口摔了一跤,結果導致身體機能迅速下降,引起並發症。”
旁邊的秘書心中一驚,看向燕時洵的眼神堪稱悚然。
——聽這位燕先生的意思,是他已經算出井老太爺未來會經曆這種事情,所以才提前多準備好了符咒,讓井老太爺避開這種意外。
畢竟對於井老太爺這個年紀的人而言,摔一跤的後果都很恐怖,很可能會……
死亡。
而井老太爺畢竟是傳奇外交官井玢留下來的唯一的孩子,並且他本身在外交界躬耕一生,早已經在國際上樹立了強大的威信。
可以說,隻要井老太爺活著,他就是一種符號,讓很多人或畏懼於他的手段,或感念於他的恩惠,所以不會輕舉妄動,一切依舊和平。
但如果井老太爺出了什麼事情……那就是一場大地震。
想到這裏,秘書看向燕時洵的眼神更加熱切而感激。
井老太爺也笑嗬嗬的接過了這幾張“簡陋”的符咒,珍而重之的放進了懷裏。
“謝謝。”
井老太爺向燕時洵點了點頭:“那些燕先生,下次再去拜訪您。”
周圍人因為井老太爺的態度,連帶著看向燕時洵的目光也帶上了敬畏。
很多趕來的濱海市人員,都在心裏暗暗想著,燕時洵這個人,絕對不能惹。
既在驅邪捉鬼一道上頗有修為,讓海雲觀的道長們認可,又得到了楊濱生、井家這樣的高位之人的感激和尊重。燕時洵本身的分量,甚至已經比很多經營多年的家族還要重。
就連旁邊那個張無病出身的張家,現在都無法比得上燕時洵一個人的話語權。
更何況,張家也與燕時洵交好,張父張母對燕時洵的親近是不帶利益的好,而是將他視為自己親子一般。
不僅是張家,還有宋辭出身的宋家,更有現在在場的李雪堂導演……
這些人都因為各自的原因,懷著感激的站在燕時洵身旁,隨時準備表達幫忙。
燕時洵……
一人,就重於山嶽。
有想通了的濱海市人員倒吸了一口氣,看向燕時洵的目光也和前一刻不同了。
但燕時洵對隱隱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卻波瀾不驚。
好像不論是厭惡還是尊敬,對他而言,都與空氣無異。
他抬手招了招井小寶,眉眼淡漠:“走了,帶你回家。”
結果沒想到,井小寶剛顛顛顛的小跑過來,伸手就要拉住燕時洵的手掌,卻有另外的人,搶先一步握住了燕時洵的手。
微涼的觸感不消說,燕時洵都不用看就知道,這一定是鄴澧。
可能是因為鄴澧一直在自己身邊出沒,再加上之前鎮壓暴走的井小寶時,鄴澧沒有趁自己虛弱對自己下手,所以燕時洵對鄴澧的戒備心放下了很多,竟然開始習慣了他的氣息。
甚至連鄴澧的靠近也已經習以為常,光憑手掌下的觸感,下意識就知道這是鄴澧。
“你在幹什麼?”燕時洵挑了挑眉,慢慢抬頭看向前麵。
果然是鄴澧,正含笑的看著自己。
“你說回家,所以我來了。”
鄴澧任由燕時洵看著自己,手掌緊緊握著他的手,並不準備放開。
而他的姿態也很是自然,像是這樣做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鄴澧手下微微一使力,就讓對他沒有太多防備的燕時洵,向他的方向踉蹌了兩步,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他低下頭,直視著燕時洵的眼眸,軟著聲音像是帶著十足的委屈一樣,問道:“難道,夫君不準備帶我回家嗎?”
“之前夫君不是剛剛才說,會對我負責嗎?轉眼就忘了自己說過的話,想要背信棄義,拋棄於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