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墨水?”

一個小巧的陶罐被打開,裏麵盛放的黑色顏料帶著一種腐朽的臭味兒,跟墨汁的臭味兒還不一樣,更加衝鼻難聞。

紀墨擰著鼻子退開兩步,總覺得那味道還在鼻腔之中,直衝腦子,讓人渾身就是一個激靈。

“嘿嘿,這可是難得的,別往手上沾。”李大爺笑著拽過了做好的紙人,他這次做的紙人不高,甚至還有些矮,如同五六歲的小孩兒一樣,胳膊腿兒齊全,提起來放到桌上,素麵的腦袋很輕易就能分出反正來。

那種感覺有點兒奇怪,像是男的女的,不看身材,隻看臉就能分出來一樣。

拿出一根齊整的毛筆來,沾著黑顏料在紙人的身上塗畫,李大爺手法嫻熟,看起來不怎麼細致的筆墨,很快就勾勒出黑袍小褂配上一條黑褲子,腦袋上黑色的頭發成了兩個小揪揪,活靈活現的,還有個八字劉海兒,眉毛烏黑。

眼睛勾勒出一條線來,沒有描繪眼仁兒,換了根筆,沾了那紅色的顏料去塗抹嘴唇,鮮紅的唇形是櫻桃小嘴,有點兒古怪。

紀墨看著很想笑,正常畫個嘴不就行了嗎?怎麼弄成這樣,好像是某種古代的仿妝一樣,什麼抓破美人臉,什麼珍珠妝,都看不出來好看在哪裏,get不到那個點上。

幾次去鎮上,紀墨也是見過古代的女子都是怎樣的妝容的,普通人尚且罷了,沒有多少水粉錢,能夠塗個臉蛋就算是不錯了,富貴人家,那些經常往首飾鋪胭脂鋪裏走的夫人小姐們,也塗紅嘴唇,卻也沒見過這麼標準的櫻桃小嘴。

伸手拿自己的指甲蓋比了比,也就是大拇指甲蓋的程度。

“啪”一聲,手背被拍了一下,李大爺訓斥紀墨:“別拿手碰!”

“哦,沒碰,我就是比量一下,這嘴,也太小了吧,比例都不對。”

雖然是靈魂畫手,但耳濡目染的,也不是沒見過好畫作該是怎樣的,更注重寫實的紀墨其實是很欣賞素描寫真的,線條啊,構圖啊,他自己說不出來一二三四,但看哪個順眼哪個好,還能說兩句,最能議論一下的,大概就是比例了。

臉大胳膊粗,腿細脖子長之類的,正常人都能看出這些問題來,再有五官的協調不協調,也是很容易判斷的。

“你懂什麼?!”

李大爺對這件事很認真,容不得紀墨瞎胡說,“這種紙人,就是嘴越小越好,越紅越好,要那麼大嘴,血盆大口,吃什麼啊!”

“紙人還用考慮吃喝拉撒啊?”紀墨撇嘴,竟會糊弄小孩兒。

他以前就聽李大爺說過,這些陪葬的紙人,燒的那些倒罷了,就是李大爺常做的最普通的那種,都是用來燒的,燒完了就到了陰間了,燒給誰,誰就是它的主人,聽命於人那種。

稍微值錢一些的就算是比較高級的能夠陪葬的紙人了,大概也就跟秦始皇的兵馬俑差不多,算是實體陪著到陰間,而因為紙人的人形,就會有孤魂野鬼的想要依附上去穿個外衣,免得被陰風吹散了,然而那就是個陷阱,一旦穿上了就是別人的奴仆了。

檔次再高一點兒的,大概就是現在這種了,肯定又有一套說辭。

這話就是糊弄小孩兒吧,紀墨這樣想著,卻還掩飾不住好奇,想要知道會有怎樣的不同。

李大爺這時候已經塗抹完了童男,除了一對兒眼仁兒還沒畫,其他的,連眉心的紅點都給點上了。

把紙人挪下來,放到窗前的架子上陰幹,再把那個童女挪上桌來,重新拿起黑筆描繪,童女的衣服就要新潮一些了,勾勒得稍微仔細一點兒,有些留白如同蕾絲花紋一樣,看起來還不錯。

兩條小辮子服服帖帖在胸前,不看五官,就感覺到了乖巧。

“師父,你畫得真好!”

紀墨真心讚揚,他對畫畫實在是水平不高,李大爺一貫的表現也不怎麼樣,大片塗顏料,誰不會啊!

現在,猛然見到這種類似蕾絲的花紋,那個驚豔啊,再看李大爺的眼神兒就是純然的敬佩了,看不出來啊,老爺子還藏著一手。

李大爺被誇得高興,按捺住得意,把手頭上的五官畫完,眉毛稍微細一些彎一些,眼睛的輪廓大一些,同樣的櫻桃小嘴,同樣空出眼仁兒沒塗色,再收了筆,放到一旁陰幹。

大部分前期工作到此算是完成了,李大爺收拾著桌上的顏料,把沒用完的都收好,毛筆分開洗了陰幹,多餘的紙張讓紀墨卷起來先塞到了櫃子底下,等確定不用添補了,就直接燒了。

“好好的紙,燒了做什麼,留著下次再用唄,也不用這麼長時間了。”

紀墨有那麼點兒勤儉持家的屬性,對李大爺這麼浪費早就有些微詞。

“這是能留的嗎?也不嫌晦氣。”李大爺瞪著眼看他,生怕紀墨不按照自己的吩咐做事,又叮囑了一句,“你可別偷偷留著,讓我發現了,把你的屁股打成兩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