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筆買賣開張, 還是掌櫃的給介紹來的,他是聽到顧小山說紀墨這邊兒已經做好了框架,又想著之後不給學費還要用人家教啊驗證啊的,也不太好說,幹脆給介紹了一單生意。
這種買賣,從來都是開頭難,有了開頭的亮相, 後麵就好說了。
紀墨精心準備的紙人是第二檔的,屬於比較精美類型的, 連紙都用的是檔次較好的白紙,礙於經費所限, 需要塗上顏色畫衣服的那部分還是用了回收的廢紙, 如此,又好看又實惠。
買紙人的人家也為此驚豔了一把,城中也有棺材鋪, 專門做這等陰陽買賣, 那邊兒出來的紙人,真是醜得不忍目睹,這一對兒童男童女, 可就好看多了。
人都是俗人, 哪怕有人知道紙人太像了不好,這種用一時的東西, 頃刻間就會被火燒了, 也不怕它太像。
趕在太陽升起前出殯, 吹吹打打撒著紙錢,一對兒紙人被托舉起來,伴隨在棺材之前,像是在引路一樣。
沒有刻意繞城宣揚,但這一路,那一晃眼就過去了的紙人,也被不少人看到了。
棺材鋪的掌櫃“呸”了一聲,心裏恨恨,哪裏冒出來這麼一個搶生意的,真是不講規矩。
隻看那紙人的相像程度,他就確定對方肯定是個爛了肚腸的黑心鬼,幸好是要燒了的,不然豈不是坑人嗎?
然而他的這套論調,注定不能說給太多人聽,行業忌諱什麼的,很少會給外頭宣揚,這也是知識的一種,平白講出去不收費,那可是虧本的。
外行不了解,因了賣相好,倒是有人開始留意到了紀墨這裏,再聽說他這是紙人紀傳下來的手藝,紙人紀的名聲現在很少有人能夠叫對,但當年的那些事兒總還是有些傳奇色彩的,說起來,給紀墨也平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自己給自己當招牌,這種感覺還挺奇妙的。
便是如此,紀墨也沒放鬆,後頭再有人來買紙人,他還會細細地問對方是準備燒了還是埋了。
“這燒了有什麼,埋了又有什麼?”
這種一錘子買賣,誰都不想再來第二回,多數人也經曆不了幾回,來買的若一知半解,免不了就要多問兩句,聽個講究,圖個新鮮。
這些人多半都未必是關係很近的親屬,哭棺守靈,真正親近的親屬都在做這個,而來買紙人紙錢什麼的,都是稍微遠一些的了,有的就是朋友鄰居,幫忙頂事兒。
“若是燒了,我這裏就不吝做得真一些,看起來也好看,不說給葬禮添彩,至少不會跌份兒,若是要埋,卻又是另一種情況了。”
本來應該是“兩種情況的”,那種生辰八字燒了畫眼睛的紙人,靈性得有些詭異的紙人,也是要埋的,那種紙人便像是被拘了魂魄在裏麵,若是真的燒了,才是壞事兒。
但這話卻不好說,人心隔肚皮,誰知道那有錢的聽說了,會不會專門為了麵子好看或者怎樣,去買童男童女回來,買了他們的八字,也買了他們的命,專門用來做墓葬的紙人,若真有如此,便是紀墨良心不安了。
“這是怎麼說的?你給講講。”
來買紙人的是個年輕人,是那家辦喪人家的鄰居,年輕力壯的小夥子總是這種喪儀的主力,若是不能找到專業的抬棺人,他們這些小夥子也是要跟著出一把力的,當然事後的紅包也會格外豐厚。
有些還會順勢認個幹親什麼的,都是各有算計。
“若要埋了,就不能往真了做,一定要假一些才好。”紀墨見那年輕人略有不解,不等他問,繼續說,“紙人是魂衣,魂魄可以依附,若是做得真了,怕是要活過來嚇唬人了!”
這話有些恐怖的意味,然而他是帶著笑音說出來的,語調輕鬆,似有幾分玩笑的感覺。
都是年輕人,害怕的表情還不及浮現,就被這笑聲引走了,“你可真會嚇唬人。”
紀墨笑而不語,是真是假,誰能說得清楚呢?
反正那最後一檔用得上生辰八字的紙人,可是真的有點兒古怪的。
年輕人也跟著笑,似覺得這種時候笑了不太好,又收了笑容說:“應該是要埋起來的,他們家有錢,又孝順,就這麼一個老太太了,怎麼也不能沒個伺候的… …也是可憐,一輩子沒享個福,好容易兒子出頭了,這又去了。”
這說的是那個死者,是個老太太,早年守寡,一個人辛苦萬分地把兒子拉扯大,幸虧是個兒子,心裏頭有個盼頭,兒子也爭氣,讀過兩年書,後來做了商人,天南海北地跑,一兩年都未必打個來回,留下孤寡老娘和媳婦在這裏,本來是準備搬走的,好住得近一些,對方在外頭也有了好大家業,是那老太太說故土難離,不準備離了這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