癡漢子正在池圍子上賞蝦,聽到給他羅織了強奸婦女的罪名並不動容作色,也不理會劉大麻子和他帶的兩個民兵,隻把目光投向香雲問道:是不是他們逼得你?香雲抬不起頭來,隻無力地擺了擺手。
癡漢子淒然笑了,對池裏忽聚攏忽驚散的蝦群,喃喃地說:飼爾何用飼爾何用,終究不過盤中餐罷了。不活也罷,不活也罷!
他突然仰天大笑,狂性發作,喊叫道:想我潦倒一生皆為養蝦敬業,哪料這世道險惡人心貪婪,遇人不淑中人奸計,養蝦有何用場?蝦癡蝦癡就此吧!說完,他幾步跨出,一頭紮進海水,從此再無蹤影。
癡漢子紮下已變得冰冷刺骨的海水裏不過迸起一點浪花,就把一條生命無聲無息地搭了進去。
這結局劉大麻子沒有料到,不過反而省去了許多口舌麻煩。
那幾天夜裏,虎頭崖嗚嗚咽咽的鬼哭聲較往年更加悠長而攝人心魄。
村裏人焚燒了許多草紙和香燭,劉家營子籠罩在煙霧裏,那淡淡幽香無所不在,充盈著一種難以名狀的詭秘和古怪。
劉大麻子當兵出身,從來不敬鬼神,他推崇那句話:信你是個神,不信你是個泥塊!他的心中無障礙,膽量格外大。早年間出海時,他也依鄉俗焚香燒紙履行祭祀儀式,但那時安慰同船人的手段,他心裏不以為然,現實是許多虔誠頂禮膜拜的人葬身魚腹,而自己雖多次經曆危險卻照樣死裏逃生化險為夷。
虎頭崖仲秋前後的鬼叫聲由來已久,他一直懷疑有人裝神弄鬼製造恐怖氣氛,所以剛當上支書那年,憑著年輕氣盛,親自帶領幾個有膽氣的民兵前去拿鬼。結果,趕到崖頭聽是崖下水裏發出的聲音,擺船到了崖下又聽到崖尖上淒然長嘯。同往的民兵裏有人把屎拉在褲襠裏,他隻好收隊作罷了。
這年鬼叫得格外淒厲,叫的劉大麻子心驚肉跳。他忘不了癡漢子當時的目光,眼神裏沒有一絲火焰,很深很冷,象海底幽暗的深淵,睜眼閉眼都有這副眼神出現。
他親眼目睹癡漢子縱深入海,並沒見浮出水麵,派人在周遭打撈遍了卻一無所獲。這人攸忽一下便無蹤無影了,或者說這人從來就不曾存在過似的。
劉大麻子心裏不落穩,在持續的鬼叫聲中居然病倒了,藥也吃了針也打了,低燒發而不退,昏昏沉沉惡夢不斷。有人偷偷去沽鎮請來個跳大神的,張牙舞爪忙了一氣,燒了幾道紙,喝點符水,竟然把支書的病給治好了。
病好了劉大麻子照樣不信邪,但癡漢子投海前的預言似乎發生了效力。劉大麻子和其他人連續幾年在老虎嘴養蝦不活,搞的血本無歸慘遭敗績,見蝦池動用的資金沒法收回,變成一筆爛賬泊在簿上了。村裏有人放出風涼話說癡漢子是蝦王蝦精托生的,不然,投海咋連個屍首都不見呢?
老虎嘴從此徹底閑置起來,多年沒人過問,給劉家營子的人恐怕貼上錢也沒人肯白費力氣。
劉大麻子栽在老虎嘴上,至高無上的權威性也從此開始走向滑坡。最近一年來,村子在變,變得越來越不象劉家營子了。
有些人開始不那麼安分守己了,尤其是自己買下船的小輩人,幾個臭錢揣進腰包裏就燒得不知東西南北了,待他支書的態度不象他們的爹娘那樣惶恐、巴結和敬畏,而且還象那起潮的湧,暗地裏躥躥躍躍想翻點浪花給他瞧上一瞧。起先,他沒把那些黃口小子當盤菜,但發現這些人與鎮上那些領導有聯係的時候,才覺出事非尋常警覺起來,不敢掉以輕心。
對老虎嘴他抱有僥幸心理,就是同為外鄉人,如果說癡漢子給他帶來背運,那麼希望借助於建生之手打掉晦氣,使得老虎嘴再度輝煌。
許久沒辦過這麼俊氣這麼痛快的事了,劉大麻子給懷裏齊紮紮的大票子蹭得心頭發癢,幾次想往香雲的小酒館挪腳,美美恣恣喝上幾盅。腦子往香雲身上一晃,不由地想起她懶腰斜胯倚台子查驗大票子的架勢,他的心忽悠一下揪起來。
海邊的風不很大,卻跟那鋒利的冰碴子一樣劙割在劉大麻子臉上,夕陽中,他的腮幫神經質地抖動了幾下。
建生過於痛快的掏出這筆錢,劉大麻子也曾心生疑竇,但潮起的yu望很快把那點疑惑淹沒了。此時想想疑雲密布,市麵上流行假錢也波及到劉家營子,小酒館就曾發生過兩回。他心裏虛虛空空不踏實,懷裏那票子居然硌得骨頭生疼。他索性裝作要撒尿,解開腰帶走下海堤,繞道一艘擱在灘上的破舊漁輪後麵,確認無人時才把大票子取出,一一衝亮處照過,一顆吊起的心才算落了實。他在想,諒這小子也不敢在俺麵前耍花槍!
安了心他覺得還真有泡尿憋在肚裏,掏出老根子爽爽快塊地撒了一泡熱氣騰騰的長尿,泚的海水嘩嘩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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