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芷也很煩,她死死拽著陳雲的袖子,像是怕她跑了似的:“你不幫我了,那我怎麼辦?”

“謝印雪要的隻是半個月的時間。”陳雲垂著眼睛望向桌麵,沒有和嚴芷雙目對視,“就算和謝印雪做了交易,通關遊戲後你也還剩半個月可以健健康康的自由行動。”

嚴芷想也不想就說:“可那樣我下個副本就會死啊!”

“我就不會了嗎?”陳雲轉頭,看向她的眼睛出了失望以外還有難言的委屈,“我也有爸爸媽媽,他們在等我回家,我不能死。”

她把自己的袖子從嚴芷手中扯出來:“抱歉,我覺得我為你做的已經夠多了。”

“你不幫我……”嚴芷怔怔地望著她,而後又將目光移向眾人,依次自他們臉上掃過,像是在用眼神控訴他們對她的冷眼相待和袖手旁觀,“你們都不幫我……”

“不是啊。”呂朔聽完嚴芷的話也有些無語了,但他還是勸著她道,“你先別急,這紅蓋布還沒掀呢,先讓小廝掀了看看是什麼菜吧。”

嚴芷雙目呆滯,坐在原位不說話了。

點到葷菜是死,向謝印雪求助遲早也是死,似乎她除了死以外已經沒有了別的退路,隻能默默地看著小廝將紅蓋布掀開,露出圓盤上那一個碩大的豬頭——倒也符合《鴻運當頭》的意境。

蕭斯宇摸著下巴:“燒烤豬頭?”

“我想起來了,《鴻運當頭》是道大菜啊,我在我奶奶的壽宴上見過的!”呂朔右手握拳,擊了下左掌說道。

他繞著這個豬頭前後左右打量,同時嘀咕道:“但是和我之前看到的似乎又有什麼不一樣,我之前見的《鴻運當頭》周圍還有好多菜飾呢,這盤菜就隻有一個孤零零的豬頭,香料孜然什麼的也沒放……”

呂朔看了一圈豬頭,也沒能從外表看出什麼貓膩,就擦掌磨拳想從小廝那借把刀把豬頭分切一下,先嚐嚐味再說:“先切開看看——”

但他並

沒有注意到,嚴芷在聽見他上一句話時驟然亮起的眼眸。

“沒有香料!”

嚴芷高舉起右手,仿佛找到了答案般遑急,從椅子上站了起來麵向老管家說道。

她記得柳不花之前那道《火辣辣的吻》就是因為沒有加香料去腥才被撤菜的,那盤炒豬嘴起碼還有尖椒,這盤烤豬頭卻是什麼都沒有。

想到這裏,嚴芷越發覺得自己的推測是準確的,沒錯,這麼簡單的紕漏,誰找不出來呢?這道《鴻運當頭》不需要謝印雪的幫助也可以撤菜。她目光灼灼,盯著老管家和廚師十一,篤定道:“這盤菜沒有放香料去腥。”

“不是……”呂朔都看傻眼了,“我們都還沒嚐過味呢,你就這麼草率下定論了嗎?”

然而現在再說什麼都已經沒用了,因為嚴芷所期待的,小廝們歡欣鼓舞喊著“貴客撤菜了”的高呼並沒有出現,取而代之的是廚師十一的靠近。

他朝圓桌走來之後眾人才發現,他手裏拎著一把刃芒鋥亮,方才呂朔想借尋的菜刀。

“沒有香料?”

十一走到嚴芷身邊站定,用嘶啞難聽的嗓音問她。

嚴芷仰頭口呆目鈍地望著他,心中也隱隱有個她不敢相信也不願接受的猜測——她說錯了。

可是這盤菜,它、它明確實是沒有香料啊。

“咯咯咯……”瞧著她這副模樣,十一再難自抑地怪笑起來,他又問了一遍,“沒有香料?”

說罷,十一便高舉起手裏的菜刀朝菜盤裏的豬頭砍去,隻聽“哐”的一聲結束後,白盤上的豬頭被切成兩半,而本該存放腦花的腦室裏沒有豬腦,隻有芳香四溢的各類香菜辣油作為佐料,為這盤《鴻運當頭》去腥添味。

“哈……”

嚴芷雙目空洞,癡癡地望著這盤菜,如自嘲般張唇笑了兩聲:“哈哈……”

她的腦袋也像是豬腦中綻開的香料,在自己的笑聲中如一簇煙花轟鳴爆開,血沫橫飛,肉塊四散,頭頸以下殘存的軀幹在尚未死去的神經控製下顫抖著,可終究還是軟軟往後倒靠,再無生機。

漫天的

血花冷冷飄落,坐在圓桌旁的遊戲參與者幾乎無一幸免,然而就連高巧望著飛越掉到自己碗中,還長著頭發的顱骨殘骸也叫不出聲了,也不知是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場景,還是仍不能接受,隻是被嚇得失聲。

這個遊戲世界,再次對他們展現屬於它的冷漠和殘忍——對遊戲參與者,對部分npc,皆是如此。

不等眾人回神,老管家一如既往冷酷的嗓音再次響起:“第十二道菜是陳姑娘點的《關公戰秦瓊》,由廚師阿八製作,請諸位品嚐。”

被端上桌的《關公戰秦瓊》是番茄炒蛋。

陳雲望著這道菜,怔怔地把嚴芷沒聽全的那句話說完:“關公戰秦瓊,一個紅臉一個黃臉……”

紅臉是番茄,黃臉是雞蛋。

而秦府別院裏的雞蛋全是未受精的素雞蛋,所以這是一道很安全的素菜,也是陳雲為嚴芷選的安全菜名。

“除了《關公戰秦瓊》以外,沒有其他菜名是安全的了,我把《鴻運當頭》留給自己,是想著如果出事,我或許也可以自己解決的……”陳雲滿麵是淚,話也說得斷斷續續,捂著臉泣不成聲道,“但如果是你們選了,你們一定會死。”

“……要殺人不是我,可為什麼你們卻不相信我呢?”

今晚的饕餮宴在陳雲的哭聲中落幕。

可老管家宣布完結束語後,眾人也依舊坐在原位上,遲遲沒人起身離開。

他們身上或多或少都沾著嚴芷屍體的血跡和碎肉,濃鬱的血腥味包裹著他們嗅到的每一口空氣,令人窒息難捱。

“向我買命——”

最後還是無聲許久的謝印雪打破了這份沉默,他不適地低咳,聲音裏透著受病氣磋磨而生的虛弱:“就這麼令你們為難嗎?”

眾人尋聲望朝他的方向。

謝印雪五指相抵置於桌麵,神情如神佛般肅穆憐憫,垂目望著受苦的眾生,可再一細看,他眸中分明無悲無喜,連嚴芷那樣淒慘的死法都不能打破這份淡漠和平靜,在其中掀起半寸漣漪。

魏秋雨不甘又憤恨:“因為前後皆是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