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存葉被段文騫一大清早嚷的頭疼, 便下意識舉起手掌要打他,但在瞥見緊追過來的保姆張阿姨的身影後,他又收了力道輕輕落下, 握住段文騫的肩膀柔聲說:“騫騫先去上學,等你放學回來,媽媽也就回來了。”
——這樣的態度在任何人看來,都是挑不出錯的。
錯的隻有纏著溫存葉,不聽話一味鬧騰的, 還不肯去上學的段文騫。
張阿姨和溫存葉輪番上陣哄了很久,都沒能讓段文騫改變心意, 他還是坐在地上直嚎,嘴裏說著什麼“媽媽要被搶走了”。
聽到這話, 張阿姨尷尬的看了一眼溫存葉, 畢竟他是繼父,在大部分重組家庭裏, 孩子不能接受繼父繼母的原因之一,就是覺得他們搶走了自己的父母,或是霸占了分離的生父生母的位置。
因此張阿姨還以為段文騫現在在鬧,就是這個意思。
她把段文騫從地上抱起:“騫騫,你媽媽已經在回家的路上了, 我們先穿了衣服去上學好不好?”
“我不!我不!”段文騫使勁亂扭著, 想掙脫開張阿姨的桎梏。
可惜他以前也有這種耍賴不肯上學的前例, 使得段丹眉放話給張阿姨, 段文騫要是故技重施,就直接給他穿好衣服強製塞上車送去學校。
張阿姨今天就這樣照做的,誰知穿衣環節沒出岔子,出門時卻來問題了——段文騫扒著門框不肯走, 一用勁把自己右手食指和中指的指甲都給掀掉了,流了滿手的血。
然而都這樣了段文騫也沒喊一聲痛,依舊叫著要找媽媽。
張阿姨見狀被嚇了一跳,驚在原地好半天才回過神來,眼看上課時間已經過了,段文騫去了學校也是遲到,再說他現在手傷成這樣也沒法去學校,就麵帶猶豫看向溫存葉,囁嚅道:“溫先生,這……要不,你還是帶騫騫去找下段姐吧?”
“得先去醫院。”溫存葉皺著眉佯裝擔憂,上前小心捧住段文騫受傷的那隻手,“騫騫,溫叔叔先帶你去醫院好不好?然後再帶你去找媽媽。”
段文騫見有得商量就不嚎了,吸了吸鼻子討價還價道:“先去找媽媽,再去醫院。”
溫存葉也不否決:“好好好,都聽你的。”
“那快點走吧!”段文騫這會兒就肯主動出門了,還跑得飛快,溫存葉若是稍微晚幾步走都追不上他。
兩人一路走到停車場,都坐上車了,車子卻莫名發動不了。
溫存葉發誓,這件事純屬巧合,還真不是他有意弄出來的,不過現在車用不了,反倒幫了他一個小忙,因為他就沒打算帶段文騫去找段丹眉。
由於工作很忙,段丹眉經常留在公司加班,但徹夜不歸還沒一個電話回來這種情況,卻從未發生過。
所以當段丹眉昨晚沒回家,現在也打不通電話,母子連心的段文騫還如此焦躁時,溫存葉就明白,段丹眉那邊可能“出事”了。
隻是溫存葉根本不擔心。
誰叫……這是他一手策劃的呢?
溫存葉攤開雙手,做出一副無奈的模樣對段文騫說:“騫騫,你看車壞了。”
再多的話,他就沒講了。
如果他是一個真正熱愛孩子的父親,孩子都傷成這樣了,他不會不急,車壞了,可以打車去,大題小做又不缺錢的或許還會叫個救護車,可惜溫存葉不是,因此他把思索解決辦法的主動權強行交給一個還在上幼兒園的小孩。
還好段文騫很聰明,他立即就道:“那我們打車去找媽媽。”
“你的手還在流血,先去醫院吧。”
段文騫捂著手往身後一藏,拔高聲音很堅定道:“去找媽媽!”
“好吧好吧。”溫存葉蹙眉歎氣,唇角卻不屑地向上勾了勾。
他帶著段文騫往小區外走去,路上碰見幾個小區內相熟的鄰居,便有人好奇地問:“咦,騫騫今天沒去上課嗎?”
待走近一看,發現段文騫指尖沾著血後驚道:“這是怎麼啦?”
溫存葉緩下腳步,先是長長一聲歎息,又慢悠悠開口:“騫騫他這是……”
段文騫實在受不了溫存葉慢吞吞的動作,加之心中焦灼不安,立馬扯著他的衣角跺著腳喊:“媽媽,我要找媽媽!”
溫存葉就隻能和鄰居先道別:“騫騫傷的不輕,我先帶他去醫院啊,回來再和您解釋。”
鄰居見狀還覺得溫存葉這個繼父做的當真是不錯,比段文騫那個隻會家暴老婆和不管兒子的生父靠譜多了,連連點頭道:“誒,快去快去。”
殊不知若非溫存葉要繼續維持自己的好丈夫和慈父人設,他連帶段文騫去醫院都懶得去,故出了小區大門後依舊慢條斯理,摸出了手機說是在打車,實際上卻是仗著段文騫矮看不到他在做什麼,正瀏覽著今天的早間新聞,打算再晾段文騫幾分鍾,讓他多痛一會兒。
溫存葉甚至還陰暗的想:都說十指連心,也不知道和喪母相比,哪個會更痛一些呢?畢竟看段文騫現在這活潑亂跳的模樣,估計他要死在段丹眉後麵了。
身旁之人的這些想法,段文騫全然不知,仰著頭期待溫存葉快點帶他去找媽媽:“溫叔叔,你打到車了嗎?”
溫存葉看也不看他一眼,敷衍道:“快了,騫騫你別急啊,早上大家都在上班打車,要多等一會呢。”
“哦……”段文騫悶悶地應了一聲。
他踮起腳尖,試圖看看溫存葉的手機,又探出頭去看車流駛來的方向,想在飛馳而過的車流中尋找到一輛出租車,偏偏二者都是無用功。
段文騫為數不多的耐心又耗盡,他扭正腦袋準備再鬧一場,卻在抬眸的瞬間看見馬路對麵有個麵容熟悉,同樣滿臉焦色,是他牽掛思念了一晚上的女人正往他的方向小跑過來。
“媽媽——!”
段文騫驚喜地睜大眼睛,伸開雙臂想也不想就向女人奔去。
與此同時,一輛沒有刹車跡象的黑色轎車也正朝段文騫疾馳飛去。
段丹眉目眥欲裂,撕心裂肺大叫:“騫騫!”
這驚險的一幕,同樣落入了在任聆鳳指引下趕到段文騫家小區附近的謝印雪一行人眼中。
萬幸的是,段文騫並沒有被黑車撞到。
他的身體像是被人拉住了似的,猛地往後趔趄了半步,就是這半步,使得他幸運地與黑車擦肩而過,隻在慣性的作用下跌坐在地。
唯有謝印雪和沈秋戟看到,段文騫的“幸運”,是因為任聆鳳拉了他一把。
段文騫穿著校褲,沈秋戟昨天給他的護身符大概扔被揣在校褲了,任聆鳳為了拉他,衝出了陰影,硬生生扛著烈日和符力,即便自己的右臂被燒成了焦骨,垂在身側再也無法用力也沒有絲毫猶豫或是停頓——她唯一一次觸碰這個孩子,是想救他。
其他瞧見這一幕的路人隻會震驚和慶幸段文騫的好運氣,以為他是自己收了勁才沒被黑車碰到。
“你這孩子!”段丹眉滿臉是淚衝到段文騫身旁,把他從馬路抱到一旁的人行道上,“媽媽不是告訴過你不準橫穿馬路嗎?你怎麼不聽話!你要嚇死我了!”
她嘴巴雖然在教訓孩子,卻也沒忘上上下下檢查段文騫到底有沒有哪裏受傷。罵完了段文騫又去溫存葉:“你搞什麼?!怎麼不牽著點他呀!”
“我……”溫存葉看見安然無恙的段丹眉同樣很驚訝,因此結巴了幾秒,但很快就想好了借口,解釋說,“我們家車壞了,我在打車準備帶騫騫去醫院呢,騫騫手受傷了我怕他痛,不好牽他。”
段丹眉也瞧見段文騫指尖的傷了,她心疼的半死,可目前要緊的是帶兒子去醫院,就伸手攔下一輛恰好經過的出租車道:“算了算了,還好沒出事,我先帶他去醫院。”
三人上車離開小區門口,任聆鳳落寞地躲在路邊的樹蔭下,不過她又很快過來,敲了敲車窗詢問謝印雪:“能再請您去醫院看看騫騫嗎,您也看到了吧?他媽媽背上趴著……”
“我看到了。”謝印雪頷首,輕聲道,“我們會去的。”
“醫院那邊病人多,我不去了,對他們不好,而且他身上有符,我靠近不了。”任聆鳳用殘存的左手攪著自己的衣擺,局促道,“求求您一定要看好騫騫和他媽媽。”
“好。”
謝印雪答應她後,就叫柳不花跟著段丹眉他們的出租車,趕緊朝醫院駛去。
途中,默不作聲許久的沈秋戟忽然又講話了,他說:“我也看到了——”
“我看到段文騫媽媽背上,趴著一個鬼嬰。”
柳不花“咦”了一聲:“你怎麼又能看到了?任聆鳳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一會兒,她去拉段文騫的時候,我看到了。”沈秋戟回憶著自己剛剛看到的景象,如實說,“好像她隻要在段文騫身邊,我就能看見她。不過她救下段文騫後,我又看不到她了。”
“你的陰陽眼真是奇怪。”柳不花聽完更加納悶,“怎麼時好時壞的?”
沈秋戟張了張口,像是想說什麼,但最終卻沒說,蹙著眉頭望向窗外。
跑車的速度到底是要比出租車快些,他們抵達醫院的時間和段文騫差不多,方便在掛號區“碰巧”偶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