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之前在小區外看見段丹眉一家住的是幾十層的單元樓,溫存葉應該沒那麼大本事在單元樓的施工期間動手,那麼,他能將鎮物放在哪呢?
謝印雪問她:“段媽媽,你們家裝的是不是中央空調?”
段丹眉道:“對對對。”
謝印雪繼續說:“吊頂風口處你看過了沒有?沒有的話去看看。”
“那裏還沒,我去看看。”說完段丹眉就朝空調出風口走去,還搬來了梳妝椅方便她增高查看。
幾秒後,謝印雪和柳不花就聽到手機那邊傳來手忙腳亂的動靜,段丹眉聲音震驚道:“我找到了一個……我也不知道怎麼說,我拍給你們看吧。”
段丹眉發來的都不是照片,而是一段360度無死角拍攝的視頻。
視頻主角是一個被裝在玻璃瓶裏的小女孩嬰兒屍體,總體僅有成年人的巴掌大,渾身紅彤彤的,皮膚有些透明,依稀可見腹中髒器,卷曲著蜷縮泡在像是羊水的福爾馬林液體中。
段丹眉深吸一口氣說:“我的相片,就被壓在這個玻璃瓶下麵,還被p成了女鬼模樣,跟遺照一樣。”
謝印雪歎道:“那就都對上了,製壓厭勝中,是有這麼一條——將一個披頭散發的女鬼圖藏於柱中,居住者便會有死喪2。”
段丹眉現在是恨極了溫存葉,狠聲道:“那我也p一張他的鬼照,放到這個玻璃瓶下壓著,就能弄死他了對吧?”
如此以牙還牙以眼還眼的做法,十分解氣,然而溫存葉身上藏著一張不知放在哪的符,此法未必能反噬到他,更重要的是……
“纏住你的那個鬼嬰,怨氣雖重,不過手上還未真正沾過人命。”謝印雪不是為鬼嬰求情,他隻是平鋪直述,說清其中關係,“它還沒出世就死去,難以投胎,若真殺了人,便更是投胎無望,再者……”
“它是受人趨勢,才想殺我的。”段丹眉接過謝印雪的話。
也許因為她是一個母親,對此才深有感觸,也更容易——心軟慈悲。
沒錯,段丹眉撐了一晚上沒死,是由於她到後麵,竟是不怎麼怕那鬼嬰了。
她望著鬼嬰舉著臍帶,叫著自己“媽媽”,一遍遍哀求自己和它在一起,漸漸的,與悲哀同生的可憐之感,壓過了對鬼嬰的恐懼。
段丹眉清楚,昨晚她會有這種感覺可能是鬼嬰蠱惑了她。
可她現在那麼清醒,她也仍舊覺得鬼嬰可憐。
她用這個辦法回敬溫存葉能解恨,卻無法讓鬼嬰解脫。
段丹眉望著玻璃瓶默然許久,終於下定決心道:“我以前是個無神論者,現在不是了。但我還是想用法律解決我和溫存葉之間的事。”
聞言,柳不花對她另一種層麵上的佩服了。
“那這個孩子怎麼辦呢?”段丹眉捧著玻璃瓶有些苦惱,再問柳不花,“你們是道士吧,我可以請你們幫忙做場法事超度它嗎?出錢也行的。”
謝印雪溫聲說:“我們會超度它的,你把瓶子交給我們就行,不用給什麼錢。”
“唉,好。”段丹眉惆悵地歎息。
當天,一個同城包裹被寄到了明月崖。
謝印雪謹防夜長夢多,決定在今晚就為嬰靈和任聆鳳開壇,送她們前往往生路。
入夜後,任聆鳳和嬰靈應召而來。
起初任聆鳳有些懼怕怨氣強大的嬰靈,但聽說謝印雪可以為她們建一個義母義女墓,這樣往生路上也能互相照應一下,她又有些期待,滿目溫柔地望向嬰靈:“我不是你的生母,但在這段路上,我會好好愛護你的。”
謝印雪走到怨靈麵前蹲下,把段丹眉隨包裹一起寄來的紙衣燒了,披在嬰靈身上,抬手摸摸她的腦袋,笑著哄她:“去投胎吧,路上有媽媽照顧你,以後你也會有媽媽的。”
嬰靈攥緊身上的新衣,看看謝印雪,又看看任聆鳳。
任聆鳳也趕緊上前蹲下,伸手輕輕抱了下嬰靈:“寶寶,和我走吧。”
鬼嬰蜷縮在任聆鳳懷中,抽泣道:“媽媽……”
任聆鳳回應她:“嗯?”
鬼嬰哽咽得越來越大聲,她沒有眼淚,哭聲卻像是要將夜色撕裂一般淒厲悲涼,她哀泣著:“恨……”
“恨……”
“恨!我恨……恨爸爸!”
最後一聲尖嘯之後,鬼嬰從任聆鳳懷中跑了出去,隨著陰冷的夜風消失不見。
用柳葉擦眼特地開了陰陽眼的柳不花見狀怔怔道:“她……不肯去投胎?”
謝印雪目光也黯了下去,望著虛空的某一處,低聲說:“叫她去殺人的那個人,隻教會她恨,這是她在世上唯一學到的東西,除了恨和殺,她也不會其他了。”
“她爸爸是誰啊?”柳不花很想去揍這個人渣一頓。
謝印雪道:“誰知道呢?”
眾生皆苦。
無論是任聆鳳還是鬼嬰,她們都是這“眾苦”的渺小一粒。
任聆鳳最終孤身前往了往生路,她還有脫離苦海的機會,可那個沒有名字的鬼嬰,謝印雪卻不知道了。
他不知道的事太多,而他自己,也是苦苦掙紮的眾生之一。
一個星期後,休養的差不多的段文騫來學校上課了。
那些事段丹眉都沒和他說,段文騫僅知道的,是他不喜歡的那個繼父溫存葉,要和他媽媽離婚了!還是淨身出戶!
段文騫也不知道淨身出戶是什麼意思,但這不妨礙他高興。
他還和沈秋戟炫耀:“我可以換一個新爸爸了,哈哈!”
沈秋戟恭喜他:“挺好的。”
“我從沒見過你爸爸媽媽誒,他們對你不好嗎?”段文騫現在挺喜歡和沈秋戟玩的,想起去醫院時沈秋戟隻有一個叔叔和大哥陪著,就以過來人的身份關心他,“不好你就學我,換一個吧。”
沈秋戟想了想說:“是不好,不過我也好久沒見過他們了,可能已經死了。”
“哦,和我親爸一樣。”段文騫點頭,“我好久沒見他了,我媽說他可能已經死了,讓我別想他。”
沈秋戟問他:“你想他嗎?”
段文騫小手一擺,不屑道:“切,我媽媽那麼漂亮,多的是人想給我當爸爸,我不缺那一個。”
沈秋戟佩服:“……你真看得開。”
“你也看開點。”段文騫拍著他的肩,“我不叫他們爸爸,是因為我覺得他們對媽媽不好,我也不需要爸爸,我可以保護媽媽,你以後有想保護的人,就會像我這樣勇敢了。我告訴你,我那天指甲斷了,我都沒哭哦……”
段文騫說著說著,就開始吹牛皮,可勁誇自己優秀了。
沈秋戟聽著卻漸漸有些出神。
想保護的人?
他大概隻想保護他師父和大哥吧,但這兩人不需要他保護,反而是他們一直在保護自己。
這樣一想,他好像真的不太孝順,
可他真的做不到像謝印雪、陳玉清、和其他無數曾在明月崖住過,又為沈家死去的先祖們,他就是個自私的叛徒。啊,反正父母從沒教過他什麼,以後有人要罵他怪他,正好能甩鍋到這兩人身上——沈秋戟哪裏是看不開,他是看得太開了。
他難得笑了下,抬筆想畫罐蛋白粉獎勵自己。
那邊段文騫忽然給他塞了張三角黃符:“哦對了,這個還給你,你之前給我的符被溫叔叔偷了,我又拿回來了。”
周四的時候,放假在家的段丹眉和溫存葉在客廳吵離婚的事,段文騫怕溫存葉像他生父那樣打段丹眉,就悄悄摸摸蹲在沙發旁,打算溫存葉如果真動手了他就上去保護段丹眉,誰知卻在溫存葉搭在沙發上的外套口袋裏看到了黃符露出的一角。
恰好段文騫找不到沈秋戟先前給自己的那張符了,他就以為這個符就是沈秋戟給自己的——沈秋戟說了,這個符可以讓媽媽更愛他,溫叔叔偷符,肯定是想媽媽回心轉意,不要和他離婚。
他做夢!
“我媽媽可愛我了,我不需要這個。”段文騫對沈秋戟說,“還是還給你,你自己用吧。”
沈秋戟清楚自己送人那張符早就化成灰了,段文騫遞來的這張絕不是他的那張,不過他還是收下了——溫存葉壞事做絕,希望他別是那個嬰靈的父親,不然……沒了這張符,他要怎麼活呢?
沈秋戟隻能“祝福”溫存葉可以活到給他繪符的那人,再為他繪製一張新符的時候了。
而這天放學回家後,沈秋戟就將這張符交給了謝印雪研究。
謝印雪將其拆開一看,便讚歎道:“這符畫的真好,功力勉強可及我十分之一,究竟是誰家有這樣優異的苗子?”
沈秋戟說:“反正不是沈家的。”
倘若是,謝印雪的徒弟哪還輪得到他來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