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笙腦海中,關於父母的片段很模糊,一直長到十二歲,記憶裏滿滿都是饑寒交迫與無盡的訓斥白眼。
那一年嚴冬,她流落到淵國都城,實在抗不住饑寒,偷了他人的錢財。彼時,她已有些四處偷師學來的功夫在身,加之天生蠻力,本來是有機會平安脫身的。隻可惜餓得太久,終是被那人逮到。
想來也是她運氣不佳,那人看著倒還有些書生風度,脾性卻凶狠殘暴。起先以為她是個男孩兒,便想將她活活打死;後來發現了她是女孩兒,竟不顧她渾身汙穢,身子也尚未長成,起了壞心要將她qiang暴,再賣去青樓換取錢財。
她饑寒太過,無力掙紮,臉上挨了兩下巴掌幾乎暈厥。她以為逃不過了,就要放棄的時候,壓在她身上的人卻突然被人大力拽開,然後君墨便闖進了她的視野。
那時候的君墨眉目青澀,卻已經能夠看得出極為俊俏,他似乎有些畏冷,身上穿著厚厚的狐裘,略有些蒼白的臉陷在狐裘柔軟的長毛裏,眼睛裏都是溫柔與關心,讓人拿了件衣衫給她,輕聲問她:“姑娘,無事吧?”
不過是一句於普通人來說最平常不過的問候,於她卻不啻於天籟,一瞬間,所有的委屈都泛上來,眼淚止也止不住,淚水衝得烏糟的臉白一條黑一條,顯得她愈發狼狽。
君墨卻沒有絲毫嫌棄,隻是柔柔地看著她,取了些吃食給她,向她伸出一隻手,問她:“可願意隨我回去?”
願意,當然願意。她抓緊手裏溫熱得幾欲暖入心肺的食物,正要點頭的時候,君墨向她伸出的手卻突然收了回去。她不明白發生了什麼,隻眼睜睜看著君墨用力捂住心口,整個人無力地軟到下來,等他身邊的侍衛扶住他的時候,他已經昏迷了過去。
最終,她仍是被獨自丟棄在了寒冬臘月蕭條的長街上,君墨的侍衛見主子昏迷,隻想著趕緊回府,並未顧及到她。然而即便如此,她依舊極為感激君墨,給了她許久不曾感受到的溫暖。
後來,她常常想起那一天。一開始不過是想著那一刻的溫暖,告訴自己這個世上還是有人會關心自己。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最初的想法在反反複複的回憶中變了味道,君墨的臉和他向自己伸出的手越來越清晰,其他的卻都漸漸模糊了下去。
再後來,她的武藝漸有所成,日子也慢慢好過起來,終於碰到了更多關心幫助自己的人,隻是關心的話聽多了,便再沒有君墨留給她的印象那般深刻。
她著實沒想到,今天君墨或許不過是順口一句的關心,竟還能叫她想要哭泣。
不過還好,沒在小王爺跟前哭出來,不然可真不知道該怎麼解釋了。蕭笙想著,長長吐出一口氣,擦了擦眼角的淚痕,小幅度地翻了個身,正要起來,房門忽地被大力推開。
葉傾華陣風兒似的衝進來,一眼看到她隻穿了件肚兜趴在床上,又趕緊把門關上,瞪眼看著她背上裹得重重疊疊的紗布:“受傷了怎麼不告訴我,我就說在海賊島上的時候,你怎麼一到海邊就把竹菀拖走了。傷得是不是很重?”
“重啊,當然重了,疼死了。小姐,你要補償我。”蕭笙見是葉傾華,頓時苦下一張臉看過去,配著尚未消去紅色的眼圈,可憐兮兮的模樣,真個叫人心疼得緊。
“補償你個頭。”葉傾華虎著臉,“我都還沒跟你們算賬呢,說好保全自己,一個個都不要命地跟著我。”
“我才不是不要命,我是真的轉了兩圈就找不到方向了。”蕭笙嘟嘟嘴,打死不承認。
葉傾華翻翻白眼:“白癡才要信你。”說著,把手裏的藥瓶子往床邊一放,“我過來的時候碰見小王爺,他讓我把這個帶給你,說是去腐生肌,可以去除疤痕的,你記得用啊。”
蕭笙低頭看看那個小小的青花瓶子,好一會兒才伸手過去抓到手裏,耳邊聽得葉傾華說:“我看小王爺挺關心你的,你對他有意思,就告訴他唄,未必不能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