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舍爾皺起了眉頭,那鈴鐺已經接近破碎,如果帶在身上戰鬥肯定出問題,於是費舍爾便用流體劍勾著那小巧的鈴鐺放到了後麵的黃金山上,這樣誰也夠不到。
“費舍爾,我去攔住後麵的那些怪物!”
望著身後那如同潮水一樣的怪物,希雅特咬了咬牙齒揚著馬蹄就衝了出去,茉莉攔都攔不住,費舍爾回頭瞥了一眼希雅特,用流體劍在地上勾起了好幾件遺物扔給她,
“用這些東西防身!不要正麵對抗,能躲就躲!”
希雅特豎起手指比了一個“了解”,但卻沒有開口回話,因為她的嘴中正咬著一根弓箭,而她的雙手則在後麵的背包處瘋狂摸索著什麼,許久許久,她才猛地從裏麵抽出了好幾個個小小的罐子。
“讓你們看看人馬種的厲害...”
希雅特動作極快,朝著遠處的半空中猛地將那些罐子投擲出去,而後迅速架弓就射,三四根箭矢精確地命中了半空中的罐子,罐子爆裂的瞬間,一道道紫色的粉塵也隨著重力開始降落,在半空中形成一道絢麗的煙霧雨。
那粉塵如同一道巨牆一樣,雖然美麗卻有著致命的威脅,在人蟲與怪物們接觸到它的一瞬間皮膚便開始腐化爆裂出血水來。
趁著那些怪物被自己吸引了仇恨的時候,希雅特也猛然一躍越入那怪物群中,一邊揮舞著手中的遺物一邊朝著與費舍爾他們相反的地方奔跑。
“蠢貨們!這邊走!駕!”
遺物造成的燃燒氣息,怪物們的嘶吼與人馬娘那驚慌失措的奔跑聲夾雜而來,從這個地方看去,人馬娘竟然真的吸引著那群可怖的怪物離開了這裏。
她要朝著寶庫外麵跑,將這些該死的東西吸引到溶洞外麵去,在那邊它們跑不過她。
這樣也好,人馬娘不打高端局,也能保護一下她的安全,費舍爾也能全心全意地處理眼前的布萊克。
而旁邊的安娜的視線卻越來越模糊,她望著自己的手掌,那原本白皙細膩的手掌在她的視線中恍惚有了無數複雜的重影一樣,此時此刻,她的耳邊,嘶吼與痛苦的尖叫不斷地響起,仿佛永不停歇的歌曲一樣。
她的身體此時此刻非常不穩定,就連她自己也知道。
原來她一直都被欺騙了,自己對於自由的渴望對於布萊克來說隻不過是他隨口一笑的嘲諷而已...
這幾年來,如同地獄一樣的生活也隻有自己和姐妹們能體會到。
自己,回不去南大陸了。
費舍爾和茉莉在和那重新站起來的布萊克對峙,而後麵痛苦的安娜已經快要按捺不住自己體內的失控的一切了。
無數低聲的呢喃、嘶吼與瘋狂不斷地灌入自己的腦海中,她在這一秒還覺得自己是萊雅·露,下一秒卻又變成了卡潔,下一秒又變成了其他人。
“不...不,姐妹們...”
“我好難受..”
“姐姐,救我..”
安娜低著頭,嘴巴不斷吐露處一句又一句詭異的話語來,但那話語近乎於默念,隻對安娜來說聲音如此清晰。
那些死亡前的痛苦與折磨此時幾百倍幾千倍的附加在了安娜的身上,讓她一瞬間重複循環著每一個姐妹這段時間沉睡在自己身體內苦難,那樣的痛苦與折磨能讓一個人的理智瞬間崩潰,讓他走入尋死的唯一道路上。
但安娜卻一聲不吭,她死死地攥住了自己的身體,她那滿是血絲的眼睛帶著刻骨銘心的恨意望向那站在遠處的布萊克,像是要將他剝皮抽骨一樣...
憑借著這刺骨的不甘與怨恨,安娜的神誌在這一瞬間清醒了不少。
隻有這個惡魔...
他必須死去才行!
強弩之末的安娜拚盡了全力壓抑住了體內的瘋狂,她扭頭看向了那黃金堆上搖搖欲墜的鈴鐺,她顫抖著伸手劃動著那些金幣,在金幣開始掉落時,那在金幣山上的鈴鐺也慢慢陷入了金幣堆中朝著下麵滑落而來。
“叮叮叮~”
一陣悅耳的鈴聲響起,剛剛準備出手開戰的費舍爾和布萊克同時轉頭看向了那邊,在布萊克驚詫的目光中,那脆弱的安娜死死地將那枚小巧的鈴鐺拽在了手中。
“安娜!”
雖然那鈴鐺破碎了之後對於現在的布萊克不會造成致死的傷害,但他之後還需要海之子,得到海之子之後還必須要用到那個安魂鈴,如果沒有安魂鈴的話...
想到此處,布萊克的動作極快,他如同一道閃電一樣咆哮著奔向安娜,但半空中鯨人種少女茉莉已然先一步擋在了他的身前,阻攔著他前進。
“碰!”
兩人的猛烈對抗聲響起,茉莉抿著唇立在原地看著那被她打退的布萊克。
“海之子!”
而後麵的費舍爾手中的流體劍已經豎起,隨時準備從安娜的手中搶回那鈴鐺,但此時此刻的安娜卻忽然回頭與他對視了。
費舍爾能清晰地看見,那滿是血絲的目光中滿是哀求,她那沾惹血液的美麗臉龐已經蒼白到了極點,而同時,她的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是在不受控製地顫抖的,她掩藏在裙下的小腿更是已經忍耐不住地開始反折,整個身體都像是一個即將要散架的機器一樣。
她已經到了忍耐的強弩之末了,她也已經回不去南大陸了...
望著那樣痛苦與決然的表情,費舍爾手中的流體劍始終沒有移動。
說到底,如果將那鈴鐺從她手中奪走,這對於安娜究竟是解脫還是折磨呢?
費舍爾無法判斷,也沒有資格判斷,隻能遵循安娜的意思。
她需要解脫,
“費舍爾...”
看著費舍爾輕輕將手中的流體劍放下,安娜朝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那目光平靜中還帶著一點點細微的希冀,那顫抖而小聲的聲音也同時傳來,
“墓園裏,還有我姐妹的骨灰,替我帶她們回家...”
說完這句話之後,安娜猛地咬牙將那已經接近破碎的鈴鐺扔在了地麵上。
“咚!”
那遺物破碎的一瞬間,一聲恍若靈魂深處傳來的刺耳巨響像是要將在場所有人的靈魂給貫穿一樣,環形的虛幻氣浪瞬間爆裂而開,裹挾著周遭的所有人不受控製地倒飛而出。
費舍爾和茉莉雖然離得近,但他們沒有經曆過植肉的過程,所以也隻是感覺到頭有些疼,耳中一直有不斷傳來的耳鳴聲而已,可布萊克就沒有這樣幸運了。
“啊啊啊啊啊!”
布萊克飛出去老遠,在地上翻滾了好幾圈之後趴在了地上,他痛苦地捂著自己的身體,眉目間也開始滲透出鮮血,莫大的折磨降臨懲罰著他,
“安娜!你知道你做了什麼嗎!不!”
布萊克那歇斯底裏的怒吼安娜已然聽不見了,原本她以為鈴鐺破碎之後自己會遭受巨大的痛苦,但此時此刻,她的感覺卻全部都排除了體外,好像從來沒有過痛苦,從來沒有過那些苦難一樣。
周遭的感官一片漆黑,安娜...不,萊雅·露安靜地站在這漆黑的空間之內,她的容貌也不再是之前那絕美的模樣,轉而變成了一個渾身上下都是小麥色肌膚樣貌清秀的少女,唯一與之前一樣的,便是她那一雙美麗靈動的眼睛...
她穿著自己部落的草裙,烏黑而修長的頭發上紮著一朵帶著芳香氣息的花朵,那就是她們部落的發飾了。
沒有珍珠、鑽石與黃金,沒有美麗的衣裙與誘人的香水,隻有那迎麵從海上吹來的清新的南大陸季風...
四周一片漆黑,萊雅·露低頭看著原本屬於自己的雙手,沉默了良久良久,一股莫大的孤獨與失落感卻湧上了心頭,像是要將她吞噬一樣。
“萊雅姐姐...”
“萊雅..”
“萊雅大人...”
就在她失落的時候,從周遭的黑暗中,無數道因為離別太久而變得些許陌生的聲音一一響起。
萊雅驚喜地抬頭,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身周已經站滿了一位位朝思夜想的姐妹們,她們與自己一樣,穿著她們離開南大陸時穿著的簡單服飾,臉上帶著恬靜而滿足的微笑,正直直地望著自己。
她們的臉上沒有被強迫畫上西大陸的妝容,她們的身上沒有被毆打被淩辱留下的傷痕,她們的眼睛充斥著南大陸的野性與自由。
“抱歉...抱歉...我最後..還是,沒有帶你們回家。”
望著姐妹們安靜的視線,萊雅卻萬分愧疚地跪倒在了地上,一滴滴灼熱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落下,她甚至都不敢抬頭看向眼前的姐妹,仿佛這樣會喚醒她們在自己眼前死去的記憶一樣。
“對不起...對不起...”
在萊雅強烈的愧疚感中,一隻隻溫暖的手卻親切地握住了她的肩膀與手臂,撫平了她此時的悲痛。
她們的氣息,她們的溫度毫無阻隔地傳遞到了萊雅的身體上,將她那已經滿是淚珠的臉給托了起來,所有的姐妹全部都帶著微笑地蹲在了她的身邊,緊緊握住了萊雅的身體,仿佛她們還活在自己身邊一樣。
“沒關係哦,萊雅,隻要現在,我們還能見麵,你還在我們的身邊我們就已經很滿足了...”
“沒錯!而且我們的姓氏證明著有一個美麗的露部落,就在海洋對岸的大陸南端,那裏曾經是我們美麗的家園...”
“隻要我們在一起,終有一天我們會回去的,回到遠古龍廷羽翼庇護的家園下,回到無垠的曠野,回到家人的懷抱中...”
萊雅頗為疲憊地倒在了姐妹們溫暖的細語中,意識卻逐漸變得模糊。
“嗯!”
她做了這樣多,她奔波了這樣久,她期盼了這樣久,可能也隻是為了今天吧?
現在,她有些疲憊了,卻還是真切地期盼著,有朝一日能夠真正和姐妹們一起回到南大陸陷入安眠。
隻要能回去的話,怎麼樣都好...
隻要能回去,回去家園,回到南大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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