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紅橋這才答應了一聲,走了出去。
範老漢跟大兒子兩個替安元誌擦身子,一邊跟安元誌道:“漁家女懂得規矩不多,安小哥不要見怪。”
“沒事兒,”安元誌忍受著身上傷口被碰到的疼痛,跟範老漢說:“小姐看著就是一個爽利的人,這些天麻煩你們一家了。”
“這點小事,安小哥就不要放在心上了,”範老漢搖頭道:“給你用的藥都是喬先生自己采得藥,我們家裏也沒花什麼銀兩,等安小哥傷好了,得去謝謝喬先生。”
安元誌答應了一聲,隨即就死死地閉上了嘴,怕自己一個忍不住,又會出聲喊疼了。
範老漢跟範家老大沒有伺候人的天分,小心再小心了,擦個身子還是把安元誌弄得,險些又疼出了一身汗來。
等範紅橋端了一碗打了蛋花的稀粥來,安元誌已經又力竭地昏睡了過去。
“放在灶上替他溫著吧,等老二拿了藥回來,讓他喝了藥後再吃東西,”範老漢把手裏的毛巾丟進了木盆裏,看著安元誌歎氣道:“他這個樣子,以後還有罪要受呢。”
範家老大的手上還沾了一點安元誌傷口上的血,把手伸進盆裏一邊洗著,一邊說:“我看他也不是個壯實人,不知道他能不能熬得下去。”
範老漢搖頭道:“聽天由命吧。”
範家老二不一會兒拿了幾包草藥回來,範紅橋熬好了,讓自家二哥把安元誌喊醒。
安元誌不想睜眼,全身刀割火燎一般的疼痛,讓他恨不得自己死了才好。
範家老二想喂安元誌喝藥,結果安元誌張了嘴,他也把前麵的幾勺藥喂到安元誌的脖子裏去了。
安元誌不得已睜開了眼,說:“我自己喝吧。”
範家老二想把藥碗交到安元誌的手上,這才跟安元誌一起發現,安元誌這會兒連手都抬不起來,還怎麼拿這個用大海碗裝的藥?
“我來吧,”範紅橋看不過眼,拿過自己二哥手裏的藥碗,說:“二哥,你去看看爹跟大哥吧,他們在外麵弄網子,也不知道弄好了沒有。”
範家老二也是個爽快人,二話不說,抬腿就走了。
“這藥苦,”範紅橋盛了勺藥送到了安元誌的嘴邊,說:“但我聽喬先生說,良藥什麼來著的,人生病了就得吃藥。”
安元誌的眼睛都閉上了,被範紅橋這話說得一樂,又睜開眼睛,說:“良藥苦口。”
“嗯,”範紅橋說:“就是這話,我一直記不住。”
安元誌喝完了這碗藥,被這藥的味道惡心地想吐,臉上卻看不出來。
“苦嗎?”範紅橋用毛巾替安元誌擦著嘴角問道。
“還好,”安元誌勉強道,然後一個小糖粒子被範紅橋塞進了他的嘴裏,這點甜味,蓋不住滿嘴的苦味,但安元誌還是感激地衝範紅橋一笑。
“家裏沒有糖了,”範紅橋卻說:“明天等我爹打漁換了錢,我再讓他去買點。”
安元誌想起自己喝的那一碗糖水來了,看來那是這個家裏最後的一點糖了。
“喬先生說你得吃點好的,”範紅橋說:“隻是我們家裏,也沒有什麼好東西能讓你補補。”
“謝謝你,”安元誌說道:“我不用吃糖的,這藥不苦。”
範紅橋臉上的神色苦怪起來,說:“這藥我嚐過,你說不苦?”
安元誌提了一口氣,說:“這藥什麼味?”
範紅橋一臉嫌棄地道:“一股雞屎味。”
安元誌想笑,隻是這會兒他不能笑,怕一笑身上的傷口又要疼,說:“雞屎是什麼味?”
“我以前跌過跟頭,”範紅橋說:“跌進了雞窩裏,安小哥,我跟你說,這藥味就是雞屎味!”
安元誌想笑又想吐,忍了半天才說:“原來這就是雞屎味,人間百味,我又知道一種味道了。”
“你讀過書吧?”範紅橋坐在床前的凳子上,看著安元誌道。
“讀過一些,”安元誌說:“你問這個做什麼?”
“聽你說話就知道了,”範紅橋替安元誌把被子的邊角又壓了壓,說:“我們村子裏,就喬先生一個人識字,我爹說過,讀過書的人都是要做老爺的人。”
範紅橋說話的聲音對於安元誌來說,有種催眠作用,聽著這個女孩兒在自己的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家常話,安元誌很快就睡了過去。
範紅橋看安元誌睡著了,才閉了嘴,望著安元誌的臉望了一會兒,這個男人長得很漂亮,整個漁村也找不出一個能跟這個男人比的英俊後生來了。看了一會兒後,範紅橋輕輕念了一聲安元誌報給他們家的名字:“安霜天。”
睡夢中的安元誌可沒有佳人相伴左右的愜意,雙眉不知不覺就緊鎖了起來,傷口的疼痛如影隨形,就算在夢中,他也擺脫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