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值一時不知作何反應,搖搖頭歎道:“你這世才長到十四歲,這文曲從你七歲開始與你隔空相連,可算占你半生了。他如今不過隻有十七,當年就是十歲,據說完全沒有星君記憶,就是一個普通凡人,能扶助你什麼呢?”
言辭之間,顧值對文曲換到的這項異能很是有些不屑一顧的意味。
顧采薇心下滋味難言。她回顧自己過往,胎穿過來,又莫名與柳庭璋隔空溝通,實在超過自己理解和常識,有時候會在夜深人靜時,輾轉反側地思索緣故,百思不得其解。
這樣的奇遇,對她來說,是秘密,是謎題,甚至是負擔,也是三哥生前提到的“薇薇像是自己給自己加了包袱”。
如今一場大夢,居然讓她一下子明白了所有前情。
顧采薇腦海中走馬燈似的晃動過一幅幅景象,在現代學校裏伏案學習,這世父母慈愛的言談,四個哥哥盡力護妹的點滴,二堂哥顧珩幾次私下來訪,以及,不知不覺讓她印象最為清晰的,與柳庭璋筆談的一頁頁紙張字跡。
顧采薇常常出了一口氣,有種謎題得解的暢快感,她接受了三哥顧值講的所有事情。
“三哥,他的陪伴,對我來說就非同一般、意義就極為重大了。我教他儒家學問,實則是因自己授人以漁而開心。尤其是當年父王請求我低調行事之後,我能與之談論所學所思的,除了柳祭酒,就是你說的這位文曲轉世了。隨後這幾年,父王薨逝,二哥離京,府中總擺脫不開爭儲的陰影,我總是心中苦悶,遮掩著自己身份,日日與他筆談,述說心事,得到很多誠懇勸慰。”顧采薇低頭,不肯直視顧值,將自己心情娓娓道來。
說到此處,顧采薇終於用眼角瞥了顧值一眼,忙忙補充,聲音不自覺地發急:“他的言談,自然比不上哥哥們對我的影響,但是也很重要了。而且他從目不識丁的孩子,僅僅用了六年時間就考中舉人了,十分好學上進,未來可期的,三哥。”她準確捕捉到了三哥對所謂文曲凡胎的不滿,情不自禁地解釋。
顧值含笑歎息,感覺到夢別的時間不多了,便轉移話題道:“薇薇,啊,搖光,三哥來向你告別,也是想祝福你,好好生活吧,放下包袱,過好你這一世,盡情肆意地去體驗。”
顧采薇還想起自己入夢前在教室裏與柳庭璋的短暫交流,徒弟的擔憂記掛之情滿溢在字裏行間,她正準備告訴三哥來證明柳庭璋的一片赤城。現下卻聽到三哥的交代,轉而想起了顧值提到的在凡間曆練積攢功德一事。
“三哥,你說我這一世,是蒙太白和你們六位關照下,命格改變的一世。我要如何積攢功德,才能夠和你們一同歸位星宿?”
顧采薇在心中自言自語,兩世為人,對她來說還是有著改變和影響的。她雖然沒有搖光公主時期的記憶,但是如今的她一點兒也不排斥擔任搖光星君鎮守星宿,反而在情緒上,一想到會與這些日夜相處的好哥哥們、還有柳庭璋七位一體,共守一方,就覺得暖暖的,理性上更有了清晰的責任感,知曉北鬥七星的重要性,以及自己肩頭的重擔。
那麼,她便不能無知無覺地虛耗人生了,按照三哥所講的前情,她需要在郡主這一世努力曆練才算不枉大家的這份苦心,可是她完全摸不著頭緒啊。
“聽從你的內心,薇薇,就當你不知道所謂北鬥、所謂前世的事情,將你這一世的每一天過好,踏實努力生活。順心而為,就是最好的修行之法。想做什麼就去做吧。”顧值最後留下一句,“三哥會記得這世的兄妹之情,在天庭看著你們,盼你如意順意的。”
言罷,顧值一邊揮手作別,一邊身影迅速淡去。顧采薇來不及挽留、來不及言語,眼睜睜看著顧值消失不見,她心頭襲過濃濃的遺憾。
“三哥,三哥,別走啊。”顧采薇不知自己是否叫喊出聲了,感覺身子陡然一沉,滿滿的酸痛籠罩過來,她眼皮子像是有千斤重,變成了一片黑暗。
“郡主?郡主?”一個老邁的聲音響在耳邊,顧采薇強撐著睜開眼睛,眼前映入自己繡床上熟悉的床頂帳子,她一時間有些懵懂,這是哪裏,又是何時?
“郡主醒了?你餓不餓?渴不渴啊?”丫鬟識書、識理的聲音湧過來,帶著哽咽。
“我怎麼了?三哥呢?”顧采薇低聲詢問,聲音嘶啞難聞。
話一出口她就覺得嘴唇幹裂撕扯著疼,腹中饑餓如同鼓擂,全身都充滿了疲倦糜軟的感覺,想抬抬手都覺得沒有力氣,身下還在來著葵水黏膩不適,總之是哪裏都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