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妃被曾經的曹後壓製了好多年,尤其在三皇子被立為太子後尤甚,她本身又是張揚活潑的性子,早攢了一肚子脾氣。
好容易皇上對曹家開刀,曹後閉宮不出,宮務回到了柳妃手上,她便每日都興興頭頭的。
務豐二十六年正月十五,天氣寒冷也不影響柳妃要大辦上元夜宴的念頭。她將除四公主之外的大公主到五公主都請了來,誠王一係人員、宗令等人,其餘高官重臣、內外命婦舉家前來的更是不計其數,甚至將很少以準太子妃身份露麵的邢二姑娘也請到場。
於是禦花園裏,場麵極其熱鬧宏大,燈市如晝,香風隱隱,酒香菜味交相輝映,賓客們個個華服麗裳,好一幅盛世美宴圖。
在皇上宣布開席後,大家先是輪流向帝妃敬酒,對著柳妃不忘誇讚雲王賢名遠播,舉杯遙祝雲王、順帶封王在外萬事稱意。皇上另一側的太子坐立不安,後來更是像陷入暗影,無聲無息。
漸漸宴到半程,眾人離開坐席相互交際,觥籌交錯、言笑晏晏,穿插來回,坐在上首的務豐帝覺得又眼花又嘈雜,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想提前離席了,轉頭以目光尋找太子,準備令太子撐好下半場。
太子卻不在坐席上,皇上晃晃半醉的腦袋,放眼打量,隱約看到太子站在不遠處的一位年輕姑娘席前,那仿佛是邢丞相家的孩子?哦哦,自己為他們指婚過,務豐帝抬手揉揉眉心,太子是該好好尋求嶽家支持了,要不然幾無羽翼,看來這孩子是開竅了。
皇上這顆心還沒等完全放下,卻見那邊的姑娘募地起身,揮開擋在身前的太子,一手拎著大紅色滿繡金羅裙裙角,一手胡亂擦著臉頰,像是抹淚還是什麼?
她碎步卻急急走到邊角的禦林軍隊列中,目標準確地拉住最前麵一身甲胄之人的手,兩人推拉幾下,到底一同走到自己麵前,雙雙跪下。
務豐帝心下有不好的預感,腦邊青筋一個勁兒蹦躂,他眯起眼睛看向下首,男子正是自家侄兒顧采薊,這孩子今日沒有以平郡王身份安享宴席,而是盡心盡力帶隊四處巡邏、值守宮廷,務豐帝還想著明日賜予厚賞呢。
攜手跪著的二人男英氣女秀美,卻是未來的堂叔嫂關係。
誠王府和邢丞相府人後知後覺、發現有異卻阻攔不及,有人想著閃躲避禍,有人站到附近表達對親人的支持,比如顧采薇,她眼神灼灼地看著四哥。
賓客們個個人尖子,紛紛沉默下來,悄悄回到坐席,緊盯著場中孤零零長跪的男女,像是即將見證什麼了不起的事件一般。
“你二人這是何意?”皇上沉沉的聲音傳得極遠。
女聲先說:“皇上,我不願意嫁給太子!”幹脆利落,振聾發聵。
顧采薊緊了緊掌中素手,止住心愛姑娘言語,自己向皇伯伯深深叩首三次後,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啟稟皇上,臣想求娶邢二姑娘為妻,求皇上指婚。”
一片嘩然之聲響起,賓客交頭接耳、竊竊私語,邢丞相裝模作樣喊著“快把姑娘扶回府去”的聲音格外明顯,其實他不過是在等著皇上的決定。
誠王太妃在長媳張氏的攙扶下走到女兒身旁,一同注視著挺直胸膛、跪立當場的幼子。誠王府的三個女人心都吊了起來,顧采薇暗暗掐著掌心,甚至屏了息。
務豐帝用目光逐一看過諸人,並沒有找到太子身影,不知道這孩子躲到哪裏去了。
更重要的是,板上釘釘的準太子妃、他親自指婚的準太子妃當眾說過這般驚人之語,眾文臣武將、眾貴婦臉上,完全沒見到一分為太子鳴不平的神色,多是瞧好戲的樣子。
太子完全沒有威望。沒人想要守護他的利益、他的準妻子。
皇上閉了閉眼,到底明白大勢何在。他能指定誰來當太子,但是又怎麼能左右人心向背呢?
就在這一刻,務豐帝深刻認識到自己老了,新君是誰,完全不是自己說了算就夠的。
“有情人終成眷屬,正是佳節喜事,天佑我朝,吾皇福澤四方,臣鬥膽先行賀喜。”鄭國公觀察一陣後,先行出聲定調,仿佛他完全不知道那女子是準太子妃一樣。
腦筋轉得快的臣子們,已經有附議的了。
皇上感覺袖口被扯動,看到太子不知何時鑽到了自己身前,滿麵淚痕,隻會低聲喃喃喊著“父皇”,再無第三個字眼。
實在太不成器了!
皇上拽回衣袖,努力振作精神,哈哈笑出兩聲,卻勾起一串驚天動地的咳嗽,驚得眾人再次鴉雀無聲。
然後他在柳妃拍撫下緩過氣來,撐著最後一分體麵,順應著臣子們,說道:“鄭國公說得有理,眾卿說得有理。孩子們兩情相悅,確實應該成全。朕即日賜婚平郡王顧采薊與邢家嫡次女,禮部盡快操辦起來吧,咳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