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窄的、擠滿著破舊木桌和幹柴的夥房。
有個衣著破舊的婦人坐在灶前的小凳上, 一邊看著火，一邊翻著手機的幾冊草紙，似乎在仔細寫畫著什麼東西。
“秀竹！”一個男人的聲音傳來, “你又在畫這些東西了……”
關秀竹下意識地迅速將紙張放在一旁, 站起身。
“大郎，我……我看著火，”她轉移話題, “飯，現在飯快好了……你去坐著等。”
男人——她的丈夫搖了搖頭，歎了口氣, 正要說什麼，便聽到一個老婦人尖利的聲音。
“坐什麼坐！這火還點著呢, 煙熏火燎的，再嗆到我兒！”老婦人說著, 推著男人出去, “你不看好好看著火, 整天不務正業，就知道搗鼓那些東西！”
老婦人罵罵咧咧著, “你到處去看看，哪個婦人像你這樣, 整天和那些東西打交道，還說什麼讀書人家, 認幾個便宜字, 現在連做媳婦的本分都不盡了！不知道你搗鼓那些破東西爛木頭，到底有什麼用……”
關秀竹低著頭，沒有回答，隻是從鍋裏舀出粥, 試圖用大鐵鍋中薄薄的米料和盡可能多的湯水，填滿每一隻碗。
而沉默並沒有讓老婦人消氣，她反而罵得更厲害了。
“連孩子也被你帶歪了，出去問問，哪家的丫頭這麼小就知道頂撞大人？！要真養成你這樣，恐怕到時候砸在手裏！到現在都沒給我老劉家多留幾個種，”老婦人的聲音尖利而高昂，“我老劉家娶了你這麼個不下蛋的母雞，實在是家門不幸——！”
對這刺耳的聲音，婦人置若罔聞，她拿飯勺用力刮著鍋底，將熬出的鍋巴也盛進碗中，然後將乘好了粥的碗放在桌上。
老婦人快步想進來抓她，卻差點絆了一跤。
“哎喲！你是不是克我啊你！”她大叫著，“看看你這副倒運的樣子，你那對倒黴短命的爹娘，說不準就是被你給克死的！克死了親爹娘，又要來克我們，怪不得自打迎了你進門，就看你在不務正業，我們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我不務正業？”關秀竹提高聲音，砰地重重放下手裏的碗筷，“飯我沒有做、衣服我沒有洗、地我沒有耕麼？”
“還敢頂嘴！”老婦人提高聲音，幹脆往地上一坐，嚎了起來，“快來看啊，大家快來看啊，世上哪有這樣的兒媳，不敬丈夫、不孝公婆，成天不知道搗鼓些什麼東西！這種女人，要是在關內，是要被石頭打死的！！我的命怎麼這麼苦哇！！”
“是，我不孝敬你們！要不是我做的灌溉工具，”關秀竹恨聲說，“這一家六口人，早都餓死了！你那兒子一天到晚隻知道歪在那喝酒，還不都是你自己養出來的！”
“你們聽聽，這說的是什麼話！”老婦人喊著，一蹬腿站起，幾步撲過來，搶婦人放在灶邊的紙稿，被婦人下意識伸手去擋、推了個趔趄。
往後踉蹌了兩步，老婦人更怒，一瞪眼睛，抄起大勺就往婦人身上用力打去。
“你！你現在還敢對婆婆動手！”她大叫著，“不管教管教你，你就忘了自己叫什麼，你可真是無法無天了你！”
被推到屋外的劉大郎，此時也走進來，非常遺憾地對婦人搖搖頭。
“秀竹，我和娘本來以為，等生了孩子，你也就能收收心，知道過日子了。”他說，“可是，你到現在，還是在想著這些東西……”
滾燙的鐵勺一下下落在身上，又不能真的對婆婆動手，吃痛之中，關秀竹隻能忍讓地向後躲避，卻被老婦人一下子找到了空當，一把奪過了書稿。
她草草翻了兩下，隻看到長長短短的線條，好像畫著什麼東西，又看不懂，便一用力，草紙應聲碎裂。
碎片掉落在地，被老婦人一腳踢向點燃的爐灶，立刻便被引燃了邊角。火“騰”地向灶邊蔓延。
關秀竹一驚，連躲都顧不上了，猛地蹲下身，就赤著手、從火裏撈出了那些逐漸被點燃的碎片。
“秀竹。”在她蹲在那裏、用手撲滅了紙上的火，試圖將碎片拚齊時，她聽到她的丈夫仿佛是寬容一樣的聲音，“唉，秀竹，希望你以後能知道，收收心吧。好了……別弄了，吃飯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