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柒昏迷後,可修齊一直不準周繁到醫館去,雖然平時他總是一副淘氣又不懂事的樣子,但對於同樣失去過父母的可修齊來說,他明白,在他尚未成熟的心靈裏始終有一道疤痕,這道疤痕不會隨著他的成長漸漸消失,隻會伴隨著他不斷生長著。
長大後之所以能笑著麵對過去的事情,不是因為過去的事情漸漸消散了,而是因為自己變得強大了,又或者疼的麻痹了,這道傷疤,這些紮在心裏的刺,都能用柔軟的身軀去包容了,隻是偶爾,當悲劇再次重演時,這些積累下的傷痛會以成倍的痛楚再次襲來,這種反複撕裂的疼痛,才是永遠難以磨滅的印記。
周繁一直留在趙家的山莊裏,偶爾會聽到柳淵說起醫館的情況,但更多的,是聽到趙夏嵐戒斷的痛苦悲鳴,在這場事件中,受害者太多。
“周公子,我家小少爺問您,能不能去陪陪他。”
周繁正蹲在院子裏,看著陰霾的天空發呆,管家突然來找他,帶著一副焦急而難受的表情,語氣裏盡是懇求。
周繁不懂趙夏嵐為什麼要見他,但此時他也確實無事可做,漫無目的間就跟著管家去了。
趙夏嵐的院子比上次來的時候封的更嚴實了。來來往往的仆役也增多了,每個人的手上不是端著充滿血水的水盆就是各種治傷的藥品,周繁曾經在小胡同裏見過那些抽大煙的人,沒有錢的時候也是疼的滿地打滾,潰爛的皮膚在沙地上摩擦,已經分不清他們是什麼表情。
“啊~!
趙夏嵐的痛苦和那些人如出一轍,周繁站在他的房門外,猶豫著要不要進去,他此時的感官與大腦似乎是分離的,他聽著趙夏嵐的聲音,腦海裏想著的卻是她姐,當被趙易傷害的時候,他姐是不是也是這麼痛苦。
一陣喧鬧後,趙夏嵐的房間又恢複了安靜,從裏麵端出來的血水更多了,藥品也是一個個的送進去又無奈的拿出來,終於,一切都結束後,周繁慢慢走了進去。
現在的趙夏嵐比那時看到的更單薄,更無力,如果說上次他是一尊破碎的玉佛的話,那麼現在,他就當一道隨時會消失的光,縈繞在霧氣裏,說不上是在還是不在。
“我就要死了。”
趙夏嵐閉著眼睛,臥躺在軟塌上,沉重的呼吸著,平穩後,說出的確實最不吉利的一句話,他看著周繁,眼神還是一如既往的平靜。
“要不要聽我講個故事?”
這段時間,周繁聽了許多的故事,柳淵的,趙易的,現在趙夏嵐又要給他講故事,如果放在平時,他肯定不耐煩的拒絕了,可現在,他隻是個漫無目的等待的人,多的是時間,也需要一個故事讓他煩亂的心暫時透一口氣,於是在趙夏嵐的床邊坐下了,點了點頭。
趙夏嵐很高興有人能聽他的故事了,笑了笑,努力的將身子抬了抬,靠著軟枕上,開始講他的故事。
“我出生在一個不太平凡的家庭,用特殊來說都不為過,可事實上,小的時候我是沒有感覺的,因為沒有對比,我從出生起就被囚禁在這座山莊裏,在比這間屋子還小的地方。”
“我沒見過父親,也沒見過母親,我見的最多的,是我哥,所以對我來說,我真正的親人隻有我哥一個。”
“我不明白我為什麼要那樣生活,我以為這就是生活的常態,每個人都是這樣活著的,我哥也是這樣告訴我的,他說,這是長大成人前的考驗,熬過去了,就好了,熬過去了,我就是大人了。”
“所以,我的日子並沒有那麼苦,雖然肉體上在受著折磨,但是心裏是有希望的,一直到,趙易的出現。”
“他比我還小幾歲,我自然而然的想親近他,但我哥卻不同意,現在想想,大概是怕他打破了我心裏那點希望,怕我在那無止境的黑暗中再也活不下去。”
“但也正是因為這樣,我們在尚不成熟的年紀裏,傷害了一個比我們更弱小的人,我能從趙易的眼神中看出來,他是恨我們的。”
“後來我們終於都得救了,各自都開始了新的生活,但趙易卻依然留在那片黑暗裏,我知道,那是因為,從一開始,他的心就是沒有根的,他來尋他的根,可卻被撕裂的更碎,於是,再也愈合不了了。”
“但我還是想試一試,我能從他身上看到許多與我的相似之處,我想著,也許我能改變他。”
“於是,我把他留在了我身邊,雖然不能給他一個身份,但能給他所有我能給的一切,我盼望著他好起來,也盼望著有一天,我們能真正的成為兄弟。”
“後來,他似乎有所好轉,我很高興,我完成了我人生中唯一有意義的一件事,他陪著我吃藥,陪著我熬過每一場噩夢,我想,可能真的要有好日子了,我的人生,真正的有了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