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莞是破例起的大早, 村民們則是一如既往。
而相裏懷瑾在她房門外守了一夜,依舊一副睡足了四個時辰精神飽滿模樣讓她大為疑惑。她將人上下打量一番,再次確定他是不用睡覺的。
村長遠遠過來, 看見薑莞也很感到驚訝。他下意識覺得這位貴人並不是一個勤快的人,沒想到她竟然起得如此早, 可見是人不可貌相。
但他立刻發起愁來。
他本就是不想和這位貴人正麵對上才選擇在今日早晨過來知會他要出村一些時日, 好直接與她手下丫鬟交代, 不必與之正麵對上。
然而她竟然已經起了。
村長著急上火, 不肯麵對現實。
薑莞站在院子裏,將昨日用來敲門的手帕團成個球,拋來拋去,要相裏懷瑾接。
相裏懷瑾身影靈活,接得輕而易舉。
倒是她扔了兩個來回便累了, 往凳子上一坐, 說什麼也不肯動了:“不玩了不玩了, 累死我了。”十分欠缺體力。
相裏懷瑾手中還握著帕子, 見她不肯再動,倒是自覺將帕子收了起來, 默默站回她身側。
薑莞也沒向他要回來,不過是張她不要的帕子。
村子中的村民們已經開始自發地向二丫家去,大人帶著小孩, 陣仗十分大。
薑莞雙手抱胸, 看著人流穿行,臉上沒有任何表情,隻覺得他們愚蠢至極。她一轉眼,目光掃到院外的村長,頓時來了精神, 慢悠悠地站起身。
村長一看她站起來,就知道自己被發現,於是硬著頭皮入內:“貴人。”
薑莞理著衣袖:“村長,今日村裏好熱鬧啊。”
村長一窒:“我正有話要對您說。”
“說。”她將這一個字咬得百轉千回。
村長卑躬屈膝:“我要去別的村子一遭,不能伺候貴人,還請貴人見諒。不過我已經叮囑了村中其餘人,貴人需要什麼,盡管吩咐村裏人就是。”
薑莞嗤笑:“我要天上的星星,吩咐你有用麼?該上哪去上哪去。”
村長鬆了口氣,感到十分快樂。
隻要告退了,他就能有三四日時光不必與這位貴人見麵,這是件極美妙的事。他鬆弛的嘴角不自覺上揚:“貴人,我這就不汙您的眼,先告退了。”他已經抬步欲行。
“等等。”薑莞叫住他,帶著些好奇指著村民,“這麼熱鬧,他們幹嘛去的?”
“不過是些村中之事。”村長忽然緊張起來,生怕薑莞追問。
薑莞“哦”了一聲,沒下文了,眼神悠遠地望著那些人。
村長惴惴不安,始終聽不到她的下文,隻懸著一顆心低頭等她發話。
薑莞偏偏一言不發,刻意讓他一顆心七上八下,折磨人玩。
許久,路上幾乎不見走動的村民,人都已經到了二丫家附近,村長才漸漸急了。他額頭上不免沁出些汗,小心翼翼地問:“貴人,我能退下了嗎?”
薑莞大驚小怪:“你怎麼還沒走啊!快走快走,別在這兒煩我。”
饒是村長已經認為自己足夠能忍,此刻也很想揍這位貴人兩拳。
他長出口氣,出了院子,匆匆向二丫家去。
二丫家門前已經被圍了個水泄不通,村民們個個拿眼望著這一家四口,臉上再度帶上了那種難以言說的同情。
二丫一家人形容憔悴,麵如死灰,但在對上一群村民之後又要掛上勉強的笑容。
祭司穿著半新不舊的黑色鬥篷遠遠過來,村民們自發地讓出一條路來容他通過。
祭司在一家人麵前站定,上下打量二丫一眼,看到她肩上挎的包袱發問:“你這是什麼?”
二丫被問得一顫,低頭回答:“是我爹我娘給我準備的吃的。”
薑莞與相裏懷瑾此時就在二丫家房後站著聽牆角,方才村長前腳走,她後腳就拽著相裏懷瑾出來。
此時聽見二丫的回答,她笑笑,用氣聲同相裏懷瑾講閑話:“你信不信她那包袱裏肯定有問題,連謊都不會說,笨死得了。”
相裏懷瑾點點頭。
祭司便看向昨夜一左一右守在二丫家院子外的兩個尊神村村民。
隻此一眼,二人頓時會意上前,不由分說地去搶二丫的包袱。
二丫驚呼一聲,雙手護住,與人拉扯起來,還不忘含淚道:“這是我爹我娘為我最後準備的東西,就是些吃的,求求你們留給我吧。”她哭得淒切,叫旁人聽了心酸不已。
於是人群中便有人發聲:“這最後一點東西就留給二丫吧。”
有一個人開頭,就有其他人跟著發聲。
“二丫,二丫也就隻能拿著這個了,就還給她吧。”
““是啊,她也怪可憐的。”
“她自己帶吃的,也省了你們的糧食了。”
……
祭司抬頭四下掃了一眼,所有為二丫說話的聲音悉數消失。積威之下,村民們的什麼勇氣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