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曾找到人嗎?”薛管事埋頭在文書上書寫, 見護衛入內,擱下筆問道。
“不曾。”護衛搖頭,“自從當夜小瑾渾身浴血將陳十娘送回, 他再沒有出現過了。”
薛管事歎息:“罷了,讓人都回來吧, 不必尋找。”是他執著, 那孩子眼見著郡主從崖上跳下去, 大約傷心慘了。
“是。”
“城中最近如何?”薛管事又問。
“還有許多人不服,抱團在一處鬧著要恢複舊製。”護衛彙報,“不過這些人掀不起什麼風浪,郡守鐵了心要肅清陳留風氣, 絕不會對他們妥協。”
薛管事冷笑:“那可是郡主用一條命換來的,他自然不敢再包庇妥協。”
護衛垂下頭, 眼中是深深的哀痛。
薛管事餘光瞥見他神情, 麵色不自然了一瞬道:“你先下去吧。”
待護衛走後,薛管事長出口氣, 不由得苦笑搖頭, 行到窗前透氣。如今郡主府的車隊已經從陳家離開, 住入客棧。
陳家當前焦頭爛額自顧不暇。張縣令已然倒台,被下大獄。太守親臨此處,事必親躬, 整治陳留。
客棧樓高, 視野開闊。薛管事憑窗遠眺, 不遠處陳留城中所有家廟付之一炬, 皆成廢墟,如今隻剩下一片焦土。
陳留一夜,不止家廟沒了, 陳留人的信仰跟著一起被燒沒了。所有的頑固不化被最暴力的手段毫不留情摧毀,一切新生在廢墟之上重新生長。
雲中郡主薑莞用自己的死叫當地郡守再不能推脫包庇,將陳留遺風舊俗連根拔起。
薛管事不由回想起當日郡主找上他時。
“在陳留數日,您也看清這裏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地方了。”彼時薑莞並不端正地坐在桌前,麵前擺著各種各樣的幹花瓣。她雙指捏過花瓣,輕輕一撕,花瓣便發出嘶啦一聲,聽起來很是減壓。
薛管事亦厭惡此地,重重點頭。
“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順便呢,可以幫這些倒黴的陳留人一把。”薑莞似笑非笑道。
薛管事鄭重其事:“郡主宅心仁厚。”他當時真以為郡主是嘴硬心軟,不過是想救這些可憐人又拉不下臉來。
薑莞很明顯看出他的想法,正經解釋:“我是真有正經事要做。”
薛管事露出一個微妙的神情:“是,您有正經事要做。”更顯得他不相信薑莞的話了。
薑莞煩躁:“我真有事要做,這件事呢,需要我去死一死。正好,我的命很有價值,不說別的,讓本郡太守出麵還是綽綽有餘。陳留的問題嚴重,我們也不能越俎代庖占山為王,直接將所有人都辦了,那樣就是造反。雖然我討厭薑琰討厭極了,但造反實在太累,要統籌計劃招兵買馬,煩人得很。整天辛苦,人會老得快。”
她說著說著就跑題跑得十萬八千裏遠,急忙糾正回來:“這裏的人古板得很,讓更大一級的官來壓他們就好。過去這麼多年,曆任太守能一點也不知道陳留城中的情形麼?隻不過是不想管罷了。說不定他們也想這麼幹,隻是習俗哪裏是朝夕就能形成的呢?我自然可以以郡主身份逼太守來,但我又不能日日在此處,走後他是陽奉陰違我也懶得管他,但難免讓有了希望的人再失望。我是缺德了些,也不想白做事。”
薛管事聽得認真,心中焦急起來。聽郡主的意思竟然是真要去死。
這世上有什麼事要死了才能做的?
“但如果一個郡主被陳留的陋習活活逼死,那樣太守才不得不下狠手來讓陳留恢複清明。”薑莞不緊不慢道。
薛管事不讚成:“郡主,你何至於為他們做到如此地步。”他雖然也同情陳留百姓,但要用郡主的命去換,他不能苟同。
薑莞翻了個白眼:“順便,隻是順便,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薛管事斟酌詞句:“不知郡主有何要事要做?我也好安排下去。”
“我要去一個地方找一個人,那個地方隻有我能去,你們去不得。”薑莞笑笑,“我要脫身,假死是最合適的由頭,正好讓那宦者回宮複命也有個交代。沈羞語也不想進宮,就叫她一道死了吧。”
薛管事意會,原來郡主是假死並不是真死,心下坦蕩許多:“郡主孤身一人做事恐怕不便,不若帶上小瑾?”
薑莞似笑非笑,纖長的指甲在桌上輕叩:“我就是要他親眼看著我死呀。他跟我一同去,我死給誰看呀。”
薛管事愣住,一下子不知道說什麼好。他一直覺得郡主對小瑾的態度格外差,沒想到不是錯覺。
雖不知郡主與小瑾哪來的仇,他又欣賞小瑾欣賞得緊,但他自然還是向著郡主的。
“那……當如何做?”薛管事知道郡主心意已決,“還請郡主示下。”
薑莞便娓娓道來她的計劃。
自她見了陳十娘與陳家二少夫人後便有了計策,即借陳十娘之事,將整個陳留掀個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