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晦轉身到桌前斟茶, 親手遞給薑莞。縱然茶具名貴,他卻不像圓圓一樣驚惶,頗有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風範。
零零九:“這不是有茶嗎!圓圓還要燒水。”
薑莞一麵接過謝晦送來的茶碗, 一麵在腦海中與零零九道:“你少說些話,這樣顯得你不那麼蠢。”
她並未用茶, 隻將之擱在榻上的小幾上問:“剛剛說到哪兒了?”
“法不責眾。”謝晦聽得十分認真。
“不交多加之稅, 一家如是必會被當作典型抓起以儆效尤。但如果是百家、千家、萬家,他們便抓不過來,也不敢抓了。”薑莞認真道。
謝晦很快明白:“聯合起來?”
薑莞頷首:“聯合起來,一同抗稅。”
謝晦沉思。
薑莞看他陷入思考, 轉了轉眼珠,趁他不備從袖子中摸出手帕,將接碗的手擦了又擦,再將帕子丟在茶碗旁邊。
謝晦思考良久,鄭重問薑莞:“如何發動群眾?我今日在衙門前遇到一件想不通的事, 也和群眾有關。”
薑莞來了些興致:“說說。”她看樣子隻是想聽八卦。
謝晦順勢將下午發生之事和盤托出, 同時說出疑惑:“我不明白為什麼明明可以借機一鼓作氣要求縣令露麵解釋一切,一群人看到幾個衙役便退卻了。明明有很大的力量, 他們在怕什麼?”
薑莞聽得津津有味, 實際上是很好懂的事但因為謝晦沒有共情能力而無法體會。她竟然好心解釋:“他們隻是最普通的百姓,有人的性格,有趨利避害的本能,有長久以來融入血脈中對官僚的畏懼,你不能指望他們和你一樣。”她直接指出他的性格缺陷, 毫無顧忌。
謝晦被她點出秘密,隻多看她一眼,周身冰天雪地的氛圍又回來了, 看來不打算在薑莞麵前再裝正常人。
薑莞撇嘴:“誠然,眾誌成城,他們在有共同對抗的目標時這一點便會顯得愈發明顯。加稅之事讓他們擁有了暫時的共同敵人縣令,在沒有受到外界影響時你所說的那份群體的力量就顯示出來了。但我剛剛說了隻是暫時,在外界插手後因為各種各樣的因素,隻要有一人退卻,便會帶動許多人一同退卻,這同樣是群體的力量。強大又脆弱,說的就是這個了。如果你能運用好這份力量,或許你能做到的不止是抗稅,還有更多。”說到最後她又意有所指起來。
謝晦喃喃:“強大又脆弱,易受外界影響。”
“是啊,想要聯合百姓一起你要等一個他們退無可退,不得不,且反抗的欲望到達最高點的時候。至少現在還不是那個時候。”薑莞打了個哈欠,“說累了,等你認為是時候了來告訴我一聲。”
謝晦下意識選擇服從:“是。”他說完自己都是一愣,不明白自己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薑莞教他許多,在這之前是從未有人這樣的,就連父母也不曾如此,他一直靠自己摸索悄悄模仿他人。她教他,縱然他沒有感情,但下意識對她有所不同。模仿得多了,他潛意識按常人的思路演一個看上去相對正常的人,對薑莞帶了尊敬。
她是不一樣的,但隻是對他模仿正常人時來說是如此。然而他模仿正常人已經成了本能,薑莞對他來說究竟是不是不同的?
如果他不裝正常人,他甚至懶得和謝明多說一字。
薑莞對他的反應還算滿意,問他:“我教了你許多,你是不是該謝我。”
謝晦望著她:“多謝。”
薑莞白他一眼:“你就一句謝謝,糊弄誰呢。”
謝晦便問:“該如何?”
薑莞作思索狀:“我還沒想好,你先欠著好了。日後我要你做什麼,你一定要做。”
謝晦:“有些事……”
薑莞翻了個白眼:“少來,你別裝,你根本沒有底線,又在騙人。”
謝晦也不裝了,淡淡看她:“行。”
直到謝晦離去,圓圓才從外麵溜進來,討好地衝薑莞笑。
薑莞逗她:“鍋底都要被你燒掉了。”
圓圓正色狡辯:“女郎和謝晦哥有正事要說,我不該沒眼色地待在房裏,留你們二人才是。”
薑莞一笑:“也沒什麼正事,不必回避。”
圓圓似懂非懂得點頭。
零零九心情複雜極了:“謝晦也被你拿下。”
薑莞:“拿下什麼?”
零零九:“你為他做了許多難道不是想拿下他嗎?”
薑莞嗤笑:“你的拿下是什麼意思?”
零零九措辭:“就是讓他死心塌地地聽你的。”
薑莞糾正:“性格使然,他永遠也不會聽我的。更不要說死心塌地,不可能的。我看你好容易被討好,稍微和善一點你就覺得他被攻略,真是離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