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年紀大小, 女孩子們自暖玉樓後門上了馬車,在滾滾夜色中離開京城。
薑琰想著要為薑莞善後,又懶得動腦子, 直接將暖玉樓中爛攤子通通交給這位新上任的禁衛軍統領去處置,自己則隨意尋了廂房讓人燒熱水來給他沐浴。
他低頭聞聞自己身上的味道,臉色驟變, 是怪惡心的。
隻是接暖玉樓中所有女孩離開就耗費了兩個多時辰的功夫, 天邊暮色沉沉,好似漸漸有隱隱約約天光穿破低垂夜幕, 大半祁國依舊籠罩在一片模模糊糊的黑色中。
薑琰沐浴完畢,換了禁衛軍從宮中取出的常服,還刻意將頭發梳整齊, 就跑出來找薑莞玩。
門被正常地推開,暖玉樓中卻一下子寂靜無聲, 禁衛軍們停下手頭所有事情, 整齊劃一跪下。
守在他房門前的禁衛軍遍顯示出十分的畏懼,顫顫開口:“皇上。”
“郡主呢?”薑琰看也沒看地上跪著的禁衛軍,張口就是問薑莞下落。
“在後院。”
倒是薑琰驚訝:“還沒走?等我麼?”他愉悅地翻身下樓,快樂地向後院去。
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在大堂中, 暖玉樓內才逐漸有聲響。
後院中燈火並不明亮,一是顧及女孩子們剛出地窖, 二來也是怕她們在過於明亮的地方觸發應激反應。
這裏比大堂還要難聞,是各種疾病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薑琰一進院中就遠遠看到薑莞在院子中央蹲著,身姿窈窕,長發如錦。她身邊的護衛一人手提一盞絹紗燈為她照明,相隔迢迢,他隻望見她眉眼間暖意融融。
她進門時穿的那身深紫色襦裙不知從哪裏蹭了灰漬, 雖然並不顯眼,但薑琰還是一眼發現。
她纖細的手腕從黑色鬥篷下延出,在夜中明晃晃的,像是某種引路明燈。
沿著她手看去,薑琰這才發現地上躺著人,而她的手正在被那團躺在地上蓋著錦被的東西握著。
他知道那是什麼,被關在地窖的女孩子們,但他實在沒有什麼同情心,更準確地說他無論做什麼都像是個旁觀者。
他哪怕殺人,也不是為了救暖玉樓中的女孩,隻是因為他想殺人,以及一些被他深深掩藏在心中永遠也不會說出的緣由,與情愛無關。
薑琰向著薑莞走去,視野越見明晰,徹底看清地上躺著的那是個什麼怪物,隨之而來的是刺鼻怪味兒。
他大約什麼味道都聞過,突然聞見這麼讓人耳目一新的腐臭味,胃沒忍住翻攪幾下。
但為了自己在女兒麵前新形象的帥氣,他麵上一片雲淡風輕,甚至沒有口出惡言!
等薑莞看見他了,他再說一句“這是人麼”。
與地上的玩意兒相比,池子村的那些村民不僅是人,甚至是上等人。他們四肢健全,與之相比實在太有人形。
地上的女孩經被子一裹完全看不清四肢,像是一條“人”。開春時候又是夜裏天寒地凍,她竟能吸引來尚未徹底蘇醒、昏昏沉沉的蒼蠅在她周遭亂晃。她麵上還有脖頸上各生出一個巨大的膿瘡,爛了大半張臉,可見森森白骨,以及向下滴答的膿水。
這女孩脖子爛得已經不大能發出聲音,握著薑莞的手上有無數個小肉瘤。她沾之即離,很快放下手,依稀費勁地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
薑莞為她將手塞回被子裏,這女孩很快被人抬走。
薑莞才緩緩站起。
薑琰嘖了一聲來故意吸引她的注意力。
薑莞回頭,一時間對他穿男裝感到並不適應。
他容貌昳麗,皮膚是泛冷的青白色,換回男裝後他身上的女氣一下子消失殆盡,美得驚心動魄。
薑琰眉眼彎彎,笑容可親,看著院子裏幾乎都是躺在地上、形狀各異的女孩,低聲對薑莞道:“我剛才要吐了!”
他這才意識到院子裏剩下的女孩們大約都和剛剛被抬走的那女孩一樣,根本無法站起。
薑莞麵無表情,沒有說話。
薑琰摸摸鼻子,見她不理睬,開始說些鬼話:“那樣沒救了吧。”他也不是什麼單純的男傻子,一看就知道那是什麼病。
花柳病千奇百怪,隻是那女孩大約年紀還小,這就顯得她無比可憐。
“嗯。”薑莞應了一聲。
看她肯和自己說話,雖然態度冷淡,但薑琰依舊十分開心,事情比他預期的要好得多。
薑琰:“那幹脆別救了!”
薑莞瞥他一眼:“你早晚要死,還吃飯做什麼?”
薑琰被她堵得一噎,又神經質地笑起來。
他笑了一陣見薑莞不搭理他,又纏著她說話:“接下來要怎麼做?”
薑莞看他一眼,目光疑惑。
“還有這麼大的一幢樓,你不會要將裏麵所有女人都帶走吧?”薑琰明知故問。
薑莞:“不帶走留下做什麼?繼續做這個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