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烏西墜, 地上分不清是血色霞色。
薑琰隨手將刀一丟,匕首便揚著血跡飛入花叢中。
他緩緩起身,身上淋漓鮮血滴答滴答向下滴著, 劃過衣角, 劃過他白皙的手指。他玄色的衣袍幾乎被洇透, 但黑色太深, 顯示不出紅色來,就仿佛身上濕了大片。
最可怖的還是他的一張臉。他本就是妖冶的長相,秦女郎飆射出的血濺在他臉、脖子以及手上, 斑斑血跡與他蒼白的皮膚形成鮮明對比, 愈顯得他有種渴血的瑰麗, 像是地下鑽出的邪惡生物。
秦女郎死不瞑目, 不知是痛死, 是失血而亡, 還是傷重致命。她臉上尚顯示著痛苦以及不可思議,明明薑琰已經要傳太醫救她,怎麼就突然瘋了似的對她痛下殺手。
零零九顫顫巍巍:“薑莞, 他將人當……當……”它驚慌不已, 一時之間竟找不出合適詞語來形容剛才那一幕。
“薑琰他將人不當人似的捅, 秦女郎都成蜂窩了。”零零九終於想到合適詞彙,幾乎破音。
沉睡在它心中的恐慌重新被喚醒, 它又想喊薑莞快逃。
薑琰徐徐轉過身, 哪怕是禁衛軍們都不敢看他一眼,侍立的宮人們更是將頭低得不能再低,脆弱的甚至想自發向後退去。
遠處目睹一切尚未上場的後妃們中已經有人看到那暴虐一幕直接兩眼一翻嚇昏過去。
他若無其事地走到薑莞身邊,目光越過謝晦,對她一笑:“沒關係, 要害你的人已經死了。”
薑莞像是受了莫大驚嚇,手指攥著謝晦的手臂,還在微微顫抖。
她並未對薑琰的話有太大反應,反而深吸口氣問謝晦:“你還好麼?”少見她如此關心過誰。
零零九也覺得稀罕,按照往日她那種天下人皆虧欠她的脾氣怎麼也不會因為謝晦替她挨了一刀而有所動容。
它想破腦袋也想不明白緣由,隻當薑莞知道謝晦不是真正害她的人後或許對他有愧。
但薑莞哪裏是會對人有愧的人呢?她那樣理直氣壯。
薑琰目不轉睛地看著她一雙眼隻停在謝晦身上,煩躁地舔了舔尖牙。他垂眸掃了一眼謝晦肩膀,隻見偌大的血洞被薑莞用衣裙上的碎布暫時堵住。
他直勾勾地望著從她裙上撕下的碎布,不由自主想若是沒有謝晦擋這一下,這入骨的傷就要落在薑莞身上。
一念及此,他轉身離去。
零零九這才長長地鬆一口氣,又好奇他到底要幹嘛去。
遠遠隻見他彎腰提起秦女郎的腳,拖著人往花園深處去,誰也不敢阻攔。
地上蹭出一道深深的人形血痕,向著花草中蔓延開來。
薑琰不知道做什麼去了,太醫們終於急急忙忙趕來。見傷的是謝晦而不是薑莞,太醫們很不人道地齊齊鬆了口氣。
薑莞起身,讓出位置給太醫,由著他們為謝晦包紮。
零零九看著她蕭瑟的身影忍不住安慰:“謝晦的傷勢雖然看著嚇人,但不會有性命之憂,你別害怕。”
薑莞不冷不熱:“我沒怕啊。”
零零九:“你明明看上去很怕!”
薑莞:“你也說是看上去了!”
零零九懵了一下,沒大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薑莞悄悄背過身去,仿佛不忍看謝晦肩上傷口。
而謝晦卻敏銳地察覺到她的情緒,轉過頭來道:“我沒事。”他也是個很奇怪的人,向來不怎麼稱呼薑莞,隻有相裏懷瑾在這裏時他跟著叫過一句莞莞,後麵也沒再這麼叫過。
薑莞聽他說話,重新轉過身,抿著唇角一言不發,好像是發自內心的愧疚。
零零九此時完全不信她臉上的神情了,剛剛它與她說話時她分明一點愧疚也沒,這時候聽上去又有種故作鎮定的堅韌。
都是假的。
謝晦的傷勢說輕不輕,畢竟秦女郎那匕首確確實實將他整個人紮穿。但也算不上太重,因為隻是外傷,並未傷及他五髒六腑。
太醫為他包紮完畢,便向他交代許多注意事項,又約定好日日來送藥湯、換藥的時間,才拎著藥箱快快離去。
事已至此,表演自然也進行不下去。
薑琰早不知道帶著器官漏了一地的秦女郎去哪了,薑莞也並未在此等他,反倒難得對謝晦假以辭色,勉強扶著謝晦起身,與之並肩回宮。
她一看就是不大會照顧人的人,一舉一動都有著不知所措的小心翼翼。
謝晦與她並肩慢慢走著,看她要扶不扶無所適從的手指不由輕歎:“我沒事,你不必如此介懷。”
薑莞將手漸漸放下負於身後,與他並肩向回走,又開口問:“你要坐車駕麼?”
謝晦難得見她堪稱殷勤小意,略略一想隻覺得她大約是被秦女郎那來勢洶洶的凶惡模樣嚇到,又見他傷口可怖才如此乖覺。
他搖搖頭:“無妨,就幾步路的事。”禦花園離薑莞的宮殿並不遠,他也沒有坐車駕的習慣。